是以當年的事,衛老尚書心里都有數。
陸家大公子和兩位小姐,都親切地喚他一聲叔父,對于這幾個在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孩子,衛老尚書知道他們的品。
“訓盈那孩子年紀雖輕,卻是兄妹三個里最倔的妹妹,讓待在宣寧侯府茍活,心病難解,實在是為難了啊!”
老者不忍地閉了閉眼,腦海中彷佛出現了那個俊俏的小姑娘。
謝洵立在一邊道:“祖翁,我母親不是病重才撒手人寰,而是死于非命。”
衛老尚書枯槁的雙手猛地一震,“什麼?”
青年薄蒼白,艱難地翕,“我娘,是萬念俱灰,吞金而亡。”
說罷他整個人彷佛一枯木,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卻是母親死前的形,母親是那樣的溫,那樣的平靜,只是一字一句地同他叮囑后事。
“王夫人手段強,又仗著王家對的愧疚和疼橫行霸道,父親稍有出言偏向,夫人對母親便更狠辣,又因我和嫡兄一同在書院求學,娘為了我一直忍在心里。”
“可自從我三年前中了舉,王夫人見我便如宿敵,對母親愈發強,多次在母親面前提起當年陸家的慘案,屢屢中傷母親,怕傷了和王家的和氣,父親一直視而不見。”
謝洵目滯,“長此以往,日復一日,母親了無生機,在外祖父忌日那天,吞了金。”
衛老尚書知道陸訓盈的死訊時,還在千里之外的青州,這消息還是彼時留在上京的衛家大老爺千方百計打聽出來,送到青州的。
衛老沒見到陸訓盈最后一面本已抱憾。
老者只知道陸家小侄是芳華早逝,卻不知其中還有這樣的。
他年事已高,哪怕心中早有準備,可乍一聽到這樣的噩耗,整個人還是倒在了圈椅里,無力地靠在椅背上。
衛老尚書膝下只有一個兒子,當年最羨慕的就是陸兄底下兩個如花似玉的兒。
陸大小姐陸訓茵知書達理,穩重心,嫁給了兩相悅的林六公子,可惜當年陸家事出,林家第一個和陸家兩斷。
訓茵也是個烈的孩子,終日卡在夫家的冷眼和父家的慘案中,一白綾了結了自己的一生。
死后收尸時,才被仵作診斷出已懷了兩個月的孕,一尸兩命,在當時的上京也掀起了不小的轟。
林六郎以往那樣瀟灑爽朗的男子,因始終偏向妻子,被幾個長輩鎖在祠堂,折磨的形銷骨立,最后親自收殮了陸訓茵的尸,自戕倒在的棺槨旁。
衛老尚書當時還在上京,未曾遠行,得知此事后撐著病去給陸訓茵送葬。
哪知最后見到的卻是一對有的夫妻落得個這樣的結局,不免嘔出一口,落下了心病。
陸家二小姐陸訓盈與其姐正是天差地別的格,生了個古靈怪的混不吝脾氣,心思玲瓏,最擅察言觀。
陸家出事時,才十六歲,正是枝頭春花一般的年華。
待衛老尚書醒來后,自知已經無力回天,立馬遣人前去護送陸家眷北上流放,誰知探子跟了一路回來稟報陸家二小姐已經暴病而亡。
衛老尚書混跡場多年,自然不相信那樣玲瓏剔的孩子會這樣慘烈,冥冥之中留了個心思,繼續派人打聽。
果然,宣寧侯府那邊有了靜。
衛老尚書這才知道事的來龍去脈。
陸祭酒發妻早逝,并未續娶,膝下唯有一子兩。
長子死在火場,尸焦黑,不堪目;長自殺殉節;唯有次在謝侯的運作下,護了下來。
但哪怕是一點骨,也是僅存的陸家人,衛老尚書佯裝不知,還會加以照應,替宣寧侯掃尾,遮掩陸訓盈的世。
過了幾年,衛老尚書重提陸家冤案,惹了江丞相不悅,彼時先帝需要兗州的一煤礦充盈國庫,無奈之下,只好順著江相的話,將衛老貶至青州。
衛老尚書一雙鷹隼般的眸子中閃過幾滴淚,再看謝洵時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這孩子像他外祖父,像他舅舅,也像他的姨母和娘親,哪怕在宣寧侯府長大,謝洵上更矚目的也始終是他淡然斂的氣度。
那是在油墨中熏陶出的書卷氣。
早年,衛老考校陸訓言課業時,也曾看到一與其極為相似的神態,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脈相連,只是謝洵要更淡些,像在刻意收斂鋒芒。
“好孩子,這三年苦了你了。”衛老尚書心中是止不住的苦。
謝洵已經很久沒聽過這樣的話,他僵的子了,搖頭苦笑道:“衡璋枉為人子,不敢言苦。”
為了完母親的愿,為了讓母親九泉之下可以安穩閉眼,他些皮之苦,又算得了什麼呢?
衛老尚書掠過青年的子,目落在闔上的木門上,聽他說完這些話,心里也有了兩分猜測。
再看向立在一邊的年輕郎君,一襲墨青袍,肩寬背直,清冷端方,始終不發一言,倒也沉得住氣。
老者半是欣,半是痛惜,道:“衡璋,倘若祖翁沒猜測,你大費周章了場,又毫不懼與江相板,是為了當年那樁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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