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明兩天考試,謝洵作為考,七天六夜,足夠考察出可用的人才,春闈兩場考完,第八日正式開貢院門,故而元妤儀挑在了考試結束的前一天傍晚。
謝洵自然答應。
元妤儀想到什麼,又道:“待酉時考完,郎君莫著急去用膳,我給你帶糖蒸酪和紅棗羹。”
話音一頓,雀躍的聲音低了一些,一雙眼睛卻依舊清澈,“我就不獻丑了,讓崔嬤嬤給郎君做,嬤嬤的手藝可好呢。”
前幾天和謝洵一起吃飯時,元妤儀留了幾分心思,發覺自己這個郎君雖說對食無甚挑剔,胃口也算不上好,卻也有一個特點。
他的口味偏甜,譬如前日的糖蒸酪,他飯后并未拒絕,還多吃了兩塊。
紅棗羹補氣,謝洵在貢院中與那些士子同吃同睡,又要防止士子鬧矛盾,衛老尚書只是個掛名的主考,其實這次真正負責的是他和馮其溯。
除了關注這批貢生,還要額外防著江相派來的馮監正,對謝洵來說,擋在他面前的考驗,與參加春闈的考生相比,只多不。
元妤儀心里明鏡似的,這次郎君是真正為和阿澄做事,又主攬了這樁差事,不管完的如何,好歹是有心。
打個掌還要給個甜棗,哪怕是民間讓驢干活也得先把驢哄高興了,不然撂挑子的時候,后面跟著的一堆雜活可怎麼辦?
瞥了一眼邊謫仙一般的郎君,元妤儀立馬將腦海中七八糟的想法拋之腦后。
到底在想什麼不著調的,當下要的是,得謝郎君,不能讓郎君揣著怨氣干活。
這樣心的郎君,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
讓他做事,總得將人哄得服服帖帖。
思及此,抱著幾分油然而生的責任,元妤儀頰邊的笑意愈發燦爛,一雙眸里摻著細碎的晨,明艷的臉龐璀璨無雙。
笑聲清脆,“謝衡璋,你等著我呀!”
謝洵已然上了馬車,聽到這樣脆生生的一喊,剩余半塊宛如堅冰的心似乎被這悉的笑聲震碎一大塊。
他開車簾,扭頭看向那道漸漸模糊的影。
站在臺階上,一雪青長染上淺金日,發飄揚在微風中,生而鮮活,漂亮的像是本應在山林之中天生地長的靈。
青年沉靜地看著這一幕,心里卻彷佛有什麼地方在漸漸融化。
元妤儀就該是這樣的。
隨心而笑,率地活。
是公主,亦是九天鸞,生來就應無憂無慮,翱翔云天。
謝洵愈發堅定自己的想法,他不再思考自己的緒為何會跟著元妤儀而變,也不再糾結自己為何會說出那樣徒增麻煩、意料之外的話。
那只對元妤儀有利,對他來說卻要格外費心的多余之舉,在此刻也顯得分外恰當。
馬車行出青鄔街,謝洵面一如既往地平靜淡然,心里卻早已掀起驚濤駭浪,升上幾分心滿意足的喜悅。
謝洵甚至多了幾分心直口快的慶幸。
正巧歲闌掀開車簾給他遞進一早囑咐好的邸報并一本名冊,見自家公子雙頰泛紅,眉目低垂盯著上的墨青袍,通氣度彷佛胎換骨。
歲闌不理解,擔心地問道:“公子的臉怎麼那麼紅,莫不是發熱了?”
春闈監考可是大事,無論主副考,健康都是首要的,歲闌一急,手便要試他的額頭溫度。
誰料他的手剛了一半,就被人毫不留地打掉。
謝洵收斂神,聲音一如既往地清冽悅耳,“我無事,你想多了,出去。”
歲闌聳了聳肩,還是松了口氣,“公子無事便好,您若是生病了,公主肯定會很擔心。”
聽完這隨口而出的兩句話,在他轉之際,謝洵蓋彌彰地輕咳兩聲,低聲開口。
“歲闌,你并非殿下,又怎知殿下會為我傷懷?”
歲闌眼珠一轉,見公子并未生氣,便笑道:“公主對公子的誼,我們可都看在眼里,殿下是真心待公子呢,您若是出事,殿下怎會不擔憂?”
話罷,謝洵輕嗯一聲,歲闌無聲退下,寬大的馬車廂只剩下若有所思的青年一個人。
真心,這是他第二次聽到旁人說起元妤儀待他的真心。
可每次聽,他的心頭都會泛起一種古怪的,像是一圈細的蛛網,將他整個人籠罩其中,他經驗有限,窺不破看不懂。
但每每聽到這樣的話,謝洵都會敏銳地察覺到自己原本清明的思緒會比平常更一些。
倘若這不是心悅,又該是什麼呢?
謝洵思緒遲鈍地轉,暗淡的眸忽而犀利,因堪不破自己的想法,他忽而生出幾分無法掌握的無力。
元妤儀對他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他為何這樣失控,匪夷所思。
一遲來的迷茫與難言的卑怯席卷全,謝洵從寬大袂中掏出一柄折疊兩半的彎刀,通紅的臉重新變蒼白。
冰冷的刀刃握在手里,下滾燙的溫。
青年意識放空,刀刃刮過掌心,立時翻出一道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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