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洵閉上眼前,忽然想起多年前也曾有過這樣的經歷。
就在三年前的那個秋日,他一個人守著母親的靈棺,每日只有前院送來的素食。
那是什麼素食?已經餿了的白菜,和稀的本看不見米粒的粥。
謝洵一開始沒有吃,可是每一頓都是一模一樣的飯食,他不吃,來送飯的婆子會把那些飯收走,當著他的面罵罵咧咧地喂狗。
后來謝洵變了主意,他吃,無論是餿掉的生菜,還是夾生的飯,他通通吃掉,一口不剩。
雜使婆子們圍在一起,站在靈堂外指指點點,話里話外都是嫌棄。
“真是下賤,這東西也吃!”
“就是,喂狗都不吃的東西。”
“哪里有候府正經主子的模樣,惡心。”
……
謝洵不理睬,他得吃飽,倘若他的垮了,沒人會為母親守靈。
就在第七日,母親出喪的最后一夜,他倒在了靈堂,胃中痙攣,口吐白沫。
他昏了整整三日,因此沒能為母親送葬。
整個人也眼可見地消瘦下去,形容枯槁,干枯如木柴,從此再提不起半分胃口。
沒想到今日舊景重復,他倒在了靖公主面前,要把他送到哪兒?
謝洵想,大概是宣寧侯府。
他野心,大逆不道,可與野心不匹配的是他看起來如此不堪重負的能力。
一個庶子,只比寒門略好一點。
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又怎會因他這樣低賤的人垂眸?何必冒險留他在邊。
謝洵再也忍不住,沉沉地閉上了眼,送回去,想必又是一頓毒打吧。
這麼想,公主待他要好上許多。
只可惜,他大概無緣留在公主府。
只能繼續茍延殘地活著。
但沒關系,謝洵想,只要完了母親的愿,他就自由了,他就可以無所顧忌地死去。
不必活得這般辛苦。
……
瑤華宮殿拉起屏風,一眾宮人守在外殿,寬大的拔步床上躺著個青年。
一張臉毫無,眉頭皺,分明極其痛苦,睡相卻很乖巧,只咬了,連毫嚶嚀都沒有。
太醫給他搭完脈,走到外殿,恭恭敬敬地對著坐在圈椅里的道:“回稟公主,駙馬脈弦而,乃氣瘀滯,又有寒邪侵,腹脹虧損之象,還需要盡心調養。”
元妤儀了額角,關切問道:“他平日倒并未顯這些病癥,如今是怎麼了?”
太醫嘆了口氣,如實道:“駙馬雖是男子,卻有氣虛的癥狀,至于胃寒是陳年舊疾,恐怕是近日心緒滯塞,才會引發胃病。”
說罷他又一拱手道:“公主放心,這樣的病不會要人命,臣開些行氣化的藥,日后多加調養,以食進補,駙馬年輕,自然容易恢復。”
元妤儀這才放下心,他方才突然昏過去,整個人仿佛迅速枯朽的枝條,嚇得不輕。
不消片刻,已經有宮端著太醫開的藥進殿,元妤儀心緒不寧,將謝洵邊跟著的小廝歲闌喊進來,擺手道:“去給駙馬喂藥吧,記得作輕些。”
豈料謝洵咬的極,任歲闌再努力,藥還是順著他的下淌了出來。
歲闌實在無法,一臉苦地跪下,“殿下,我們主子他病得渾渾噩噩,這藥實在喂不下去。”
元妤儀下意識想到景和帝小時候,病的厲害,也喝不下藥,每次喂藥都頗費一番力氣。
看著殿約的人影,最終妥協,對歲闌道:“把藥給我吧。”
接過藥碗,紺云給搬了個錦杌,坐在床邊。
一喂才知,并非歲闌夸大,他這張未免閉得太了些。
讓人取了帕子,將他吐出的藥重新干凈,苦的藥味立即盈滿四周的空氣。
元妤儀這次長了教訓,舀了一勺藥,先湊近謝洵,輕聲道:“郎君,張開,喝藥了。”
青年依舊皺著眉。
元妤儀干脆坐到他邊,勺子湊近他邊,放輕聲音,喚道:“謝衡璋,聽話,只有乖乖喝了藥,病才能好。”
不知是哪句到沉睡的青年,他竟真微張開閉的。
元妤儀眼疾手快,立馬將藥灌了進去,那張蒼白的薄沾上些許深藥,顯出詭異的瀲滟。
元妤儀接過帕子,輕地拭著他上留下的藥,謝洵卻薄輕啟,喃喃低語。
湊過去,終于聽清了他細微的聲音,音調低,帶著克制的悲傷。
謝洵一句句嘶啞地喊,“娘”。
元妤儀雙眸倏忽睜圓,眉尖微蹙,看著他竭力克制的悲痛神,哪怕在夢里,都不得安穩。
雙親早逝,很理解這樣的心。
懷著這樣的悲憫,為謝洵掖好被角,將他散的發撥到一邊,點上安神香。
回到外殿,屏退所有宮人,整個人在圈椅里,目落在沉睡的青年上。
對宣寧侯府,謝洵厭惡至極。
可對那位早逝的母親,他卻閉口不談。
“沈清。”似乎終于下定了主意,元妤儀將暗衛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