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鵲再次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男人。他風塵仆仆的,背后背著一個大大的包袱,邊的胡茬青青,一看便是在外奔波久了的,憔悴不堪。
“無妨,你舟車勞頓,我拿著就是了。”
馬彰惶惶道:“不敢不敢。”
練鵲便不再與他糾結,心中卻更加納罕:又不是那惡名遠揚的陸極,這商人何苦這般避之不及?
里頭婆媳二人的對峙越發激烈了。練鵲聽著,那容是越發地不堪耳。馬彰這位兒子和丈夫多次無辜被牽涉其中,已反復死了個百八十回了。
練鵲道:“杏姑娘是個直子。”
馬彰只憨憨地賠笑。
他臉上到底掛不住了,推門進去。門吱呀一聲開了,朔風無地灌進屋中。兩個著樸素的人齊齊一。
杏瞇眼看過來,瞧見一個悉的人影。
“恩公!”
小跑過來,抓住練鵲的手,好不親熱。
倒是馬彰這個正兒八經的丈夫卻被冷落在一旁。杏婆婆冷冷地“哼”了一聲,對著自己兒子也沒有好臉。
“回來了。”只這樣冷冷淡淡的一句話,老婆子又轉過子進了里屋。
練鵲看得心里連連稱奇。
馬彰只訕笑。
待杏替兩人互相引薦后他才收了那一唯唯諾諾的氣質,恭敬地一禮,容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不妨事的。我順手為之罷了。”練鵲作勢要扶他起。
卻沒想此人反倒向后一躲,讓開了。
杏罵道:“你這個蠢貨,平日里也沒見你多蠢笨,怎麼對恩公這樣的態度?”
馬彰賠笑道:“恩公是兒家,我怎可輕侮?還恩公恕罪、恕罪!”
練鵲不與他多糾結,從懷里掏出紋銀一錠。
“你快臨盆,又出了這樣的事,千萬要多買些藥材補補子。”練鵲抓住似要推拒的手,溫道,“這些不過是小錢,切不可意氣用事。”
杏被哄上一番,也就含帶怯地答應了。夫妻兩個將練鵲送到巷口。
卻正好撞上不知從何回來的小叔子馬生。
年的馬生瘦骨嶙峋,一雙大眼睛空的,看起來有些滲人。
練鵲聽杏說過一些,知道馬生在家里同他哥哥的關系最好。
誰料馬生見了馬彰,竟跌坐在地,一一地哭泣起來。
馬彰冷著臉訓斥道:“該死的小子,日在外頭瞎跑,真要你被拐子拐跑了才好。”
這樣的話對于一個小孩子來說算得上十分惡毒了。
訓斥小孩時,倒也不見這馬彰再有那謙卑恭順的影子了。
人心隔肚皮,不外如是。
杏也覺得面上過不去,地看著練鵲走了。
待看不見人影了,這才過去扶起馬生,罵馬彰:“世上怎會有你這樣黑心腸的哥哥?”
馬彰表淡淡的,顯得有些麻木不仁,只是他的聲音里卻著遮掩不住的狠厲。
“我走時便囑咐過你,不要惹事生非,你卻好,惹了這麼大一個麻煩了。”
杏一怔。
練鵲這邊回了白府,也同嫂子講起見聞來。
王有寒家里便是做生意的,并不是那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婦人,一聽練鵲的話便知道是誰了。
“原來妹妹救得是他的媳婦。”王有寒面不太好,拉著練鵲叮囑道,“你可不要怪嫂嫂多,只是我必須叮囑你一句。”
“馬大這人十分邪門。西陵城里頭的商戶都不大同他打道。”
“卻是為何?”練鵲種種疑一同涌上新來。
“他這個人,一年里頭有大半的時間都在外面,卻賺不到幾個子。”王有寒道,“往前他們家里便沒甚財務,只在平民里頭拔個頭籌罷了。偏偏馬大并不以為恥。”
“他早年仿佛是去哪個大人府里做過事,因為了傷才回了家。我們常說,這人說話都帶著殺氣呢。”
練鵲搖搖頭,道:“嫂嫂多慮了。我們江湖上也很有這樣殺氣騰騰的人。這是走火魔了的表現。”
“不然我這樣的豈不是牛鬼蛇神都不敢近了?”
王有寒道:“妹妹是天上的仙,自然與他們不同。”
一邊撥弄著手中的珠串,一邊娓娓道來:“先前那西陵侯爺可不也是這樣的麼,咱們這些小婦人可不敢在他面前多待。”
這話說得練鵲心里也泛起了嘀咕。莫非這人殺多了上真的會沾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可是就算是自己這樣不手的,劍下亡魂也有數百了。
怎麼就沒人怕?
王有寒道:“且那馬大同你做生意時就和和氣氣的,一旦你沒了用,便只管冷眼相待,最是個長袖善舞、會見風使舵的。”
練鵲道:“我只見他膽子小得很,還以為是個老實人呢。”
王有寒笑起來,放下珠串,道:“妹妹才剛回家,自然有許多事不清楚,日子長了,便懂了。”
語罷,便推說自己有事要去酒樓里看一看,施施然地走了。
練鵲一個人坐在窗前,靜靜地聽炭火噼啪噼啪地,燒了好久。
為什麼一個人可以前恭而后倨卻毫不以為然呢?那是他的真實想法嗎……還有馬彰那意味不明的恭敬態度,這一切都很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