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他那張俊的臉沉著,殿中立侍的宮人也覺出了慕淮的不對勁,連氣都不敢了。
慕淮年歲尚輕,不過二十二歲,上卻總有種天然的威嚴在。
容晞走在他側,準備陪他去看慕玨,也是屏住了呼吸,大氣都不敢一聲。
慕淮修長糲的大掌已然握住了的手,他似是覺出了骨子里對他的懼意,便低聲命道:“不許怕孤。”
容晞搖首,細聲回道:“妾沒怕。”
慕淮是重生之人,他能記住前世大概的軌跡,有些細節雖不能一一記清,但若遇到特定的景或,也會很快回想起來。
汴京將至雨季,他憶起,莊帝前世便是在這夏日雨季去世的。
莊帝駕崩后,慕淮雖一向自詡冷酷無,但那時的他畢竟是二十出頭的年歲。
慕淮在朝臣眼中,是個手腕狠辣,又勵圖治的新帝。
可他在這個年紀,父母皆喪。
心的人和未出世的孩子也早已離他而去。
無人清楚,他心里總存著煢煢孑立的凄涼之。
自己重生后,雖然救回了容晞和兒子,可對于父親的生死,卻仍是無能為力。
慕玨生得愈發可,一看便是副機敏相,眼睛烏溜溜的。
之前更像容晞些,現下看來,慕玨的模樣愈發像他。
容晞稔地將小團子抱進了懷中,親著孩子的面頰,盡量讓自己不去看慕淮略有些沉的面容。
慕玨很會討人喜歡,一到懷里,便開始咯咯直笑。
容晞倏地想起,自玨兒出世后,慕淮好像沒怎麼好好抱過他,便細聲對男人道:“夫君,你也抱抱玨兒罷。”
慕淮接過了乖的小團子,他大手托著慕玨的胳肢窩,將他舉了起來。
可他看他的眼神,卻沒有父親的慈。
深邃的墨眸中明顯帶著幾分審視,和一些容晞看不懂的愫。
這時,天際突然響起了一聲巨雷,亦閃現了一道霞的裂缺,登時將因雨而略有些昏暗的殿照亮。
這雷聲震耳,一屋里的人除了慕淮,面都是微微一變。
慕玨被這聲音嚇得哭了起來,慕淮卻仍舉著他。
又一道裂缺在天邊突閃,那亮再度打在了慕淮和眾人的上。
慕淮鋒眉如墨般黑,面中懸著高致的鼻,深邃涼薄的眼卻是一眨未眨,瞧著竟有種昳麗般的俊。
容晞被雷聲擾得心,待稍定了心神后,便立即將孩子從慕淮的手中奪了回來。
低聲命娘將孩子抱回去,好好照看。
慕淮神漸漸恢復,并不準備將這一整日的時間都荒度,夜前還是去了書房。
中書舍人將政事堂的折子送到了東宮,容晞一如既往地在書房保持緘默,為男人細細地磨著墨。
見熏爐里的香灰漸滅,又往里添了些香料。
慕淮批折子時很專注,不喜人打擾,但容晞伺候他這麼久了,便能猜出他何時需要喝些茶水。
待備好茶水后,容晞剛要將其端到男人手邊不遠的案上,天邊竟是又響起了一聲徹雷,徒惹人心驚。
容晞是有些害怕雷聲的,但做這些差事多年,還不至于將茶盞摔碎于地。
但將茶盞置于案上時,的纖手還是有些發抖,茶盞案后,便發出了泠然之響。
慕淮側立致,聽到這靜后瞥了一眼,問道:“有孤在,就算是雷,也傷不到你,你怕什麼?”
容晞語氣關切,未回復男人的話,而是小聲反問他:“夫君…今日可有心事?”
慕淮將手中的狼毫筆撂于案上,緘默了片刻。
自己即將重新登上那個位置,前世他毫未有恐懼,今世自是也沒有恐懼,可心卻多有些復雜。
前世他死后,魂靈曾在雍熙宮的上空飄了一陣,他知道禮部的員給他定的謚號為“武”。
武可以代表威疆武功之德,亦可代表窮兵黷武之過。
慕淮對父輩留下的江山基業自是有著深厚的,他前世雖夙興夜寐般的勤政,但卻尋不到這麼做的意義。
在容晞的面前,他不是太子,也不是未來的大齊帝王。
剝離開這兩個份,他只是慕淮,是容晞的夫君。
慕淮對旁弱無措的人命道:“坐孤上。”
容晞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便小心地坐了上去,慕淮調整了下懷中人兒的姿勢,讓可直視著他。
慕淮用指骨分明的手撥了下鬢邊的碎發,低聲問道:“晞兒覺得,孤會是個好皇帝嗎?”
——“會。”
人的嗓音很甜,回他時卻是毫不猶豫,斬釘截鐵。
格柵窗外是風雨飄搖,他懷中是玉溫香。
只聽容晞又道:“妾一直相信夫君,從很早之前,便很相信夫君。”
人看的眼神很懇切鄭重。
二人距離極近,慕淮在那雙如琥珀般澄澈麗的瞳孔中,看見了自己稍顯落寞的神。
容晞的這番話,似是在往他的心窟中不斷地注著力量。
為帝王的他,可以冷薄。
但獨要對這個人例外。
容晞是他的一切。
有在側,他才能為自己想為的那個齊國君主,亦有自信再在父輩留予他的疆土上,實現自己的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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