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阿夢這樣,自小游走于生死之間的人,若是不想跟無爭睡在一張榻上,再困也能爬起來回屋睡。
能倒下就睡,無非是覺得時候差不多了。
小殿下又是個講究規矩禮儀的人,有了同榻而眠,自然就該給名分。
至于誰給聘禮,誰帶嫁妝,這些都不重要。
謝無爭雖是寧王殿下,但做好人做多了,時常救濟別人,俸祿賞賜還得養著全府上下這麼多人,阿夢也不用算,都知道他肯定家底不厚。
好歹也是做了如意樓樓主的人,樓中的殺手們一直干的都是殺人越貨的買賣,五五分把前樓主的小金庫堆得滿滿的,如今全落在了手里。
謝無爭聞言,心中雀躍無比,一把就拉住了阿夢的手,“聘禮……其實我也備下了。”
“那我的就當嫁妝好了。”阿夢對這些說法并不十分在意,反正以后就是他們倆的家當了。
“你要怎樣都好。”謝無爭也其實不介意拿自己的家當做嫁妝。
如今帝當政,如同晏傾那樣的,都是嫁皇宮的。
他要和跟阿夢一輩子在一起,嫁或者娶,都可以。
兩人在這件事上,想法完全一致。
沒有半點異議。
謝無爭說“那我今天就去找欽天監擇個良辰吉日……”
“擇良辰吉日要生辰八字吧?”阿夢說“這玩意,我沒有。”
阿夢是個孤兒,尚在襁褓之中就被父母扔在了路邊。
是如意樓的人把撿回去養大的。
不知道生辰,就隨便估著幾個月大,來算年紀。
以前也不覺得不知道父母是誰,年紀多大,沒有名字有什麼不好的。
反正大概知道多大就行了,每次接到任務的時候,要騙人就重新取個名字。
想要在江湖上闖出個名頭來,就取個響亮些的名號。
但阿夢忘了,親還要合八字,還要擇良辰吉日。
還真是……怪麻煩的。
“沒有也無妨,就挑個你喜歡的日子好了,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真正的八字,咱們兩個都沒有,就不用合八字了。”謝無爭笑著說“你我有緣,必然一生和樂。”
“你也沒有?”阿夢這才想起小殿下是被廢帝拿來換走秦灼的一顆棋子。
這麼多年來,謝無爭的一直過著秦灼的生辰。
可以一輩子不知道父母是誰,生辰幾何,但小殿下不可以。
阿夢蹙眉問道“你就沒問問廢帝,究竟是從哪里把你弄來的?”
現在廢帝也死了,再想問也來不及。
謝無爭道“沒問過,先前覺得這些事也不要。”
在他心里,雖然廢帝算不得父親,但謝皇后就是他的母親。
不是親生,勝似親生。
“先前覺得不要,現在呢?以后又如何說?”阿夢問話跟手一樣,一向直取要,“咱們親,什麼喜服、婚儀都可以安排給別人做就是,我也不會紅,繡不來蓋頭什麼的。我能做的,也就是給你去了心頭之憂。”
阿夢說“不管你覺得去深究那些事沒必要,還是太麻煩,一味躲避放任,只會留下后患。與其不知道哪一天,就會有自稱是你父母的人找上門來,還不如你自己先去查查清楚,你想如何要如何,全憑自己心意。”
謝無爭覺得說的有理,便將當初是榮國公
安石毅幫廢帝把自己找來替換秦灼的事跟說了。
“還有人知便好。”阿夢說著,拉上謝無爭就準備出門去榮國公府。
“等等!”謝無爭見狀連忙拉住,“你我都剛起,還未曾洗漱更呢。”
“哦,對。”阿夢自己隨意慣了。
但小殿下是個講究人,可不能這麼隨意且邋遢。
只得站住了,由著謝無爭喚來小廝婢們伺候著洗漱。
婢們應聲而來,端著水盆,奉上帕子。
阿夢趁著這個空檔想了想,“擇日不如撞日,咱們也別拖了,明日就親吧。”
謝無爭驚得險些一頭栽進水盆里。
‘咣當’一聲,端著水盆的婢把水盆打翻了。
剛追出去把幾個小小姐安好了的老管家剛好往回走,一聽這話驚得摔了個大馬路。
小廝們扶老管家。
阿夢手扶住了謝無爭,“怎麼了?”
謝無爭抹了一把臉,“明日就親?這會不會太快了一些?”
阿夢問邊上的小廝婢們,“快嗎?”
眾人還沒回話,剛被小廝們扶起來的老管家連忙道“不快!不快!老奴等這一天等的頭發都白了!”
“老管家,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的頭發就是白的。”阿夢無地穿道“那好像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
老管家聞言頓時“……”
“快倒是不快。”謝無爭順著阿夢的話說“就是府里什麼都還沒置辦,喜宴喜帖那些一天怕是來不及……”
阿夢道“那些不怕,我讓如意樓的人來府里布置喜房,他們手腳快,一個晚上的功夫足夠了,喜服什麼的樓里也有現的。”
如意樓在京城也算是個頂好的地方了,要什麼有什麼。
以前只當錢莊用,如今曉得這如意樓真正的好用。
謝無爭還想好說什麼。
老管家先說上了,“我們府里這些人也不是吃白飯的,殿下放心,布置喜房,讓整個王府看起來喜氣洋洋,還有婚儀喜宴,老奴定會辦得妥妥當當,一天足夠了!”
小廝們聽到這話也擼袖子,跟著老管家說“一天足夠了!”
不知怎麼的,謝無爭竟從中品到了一點‘我們王府的人要比王妃的人更得用’的架勢來。
阿夢見了很是滿意地點點頭,“至于喜帖也可以免了,你跟顧長安說一聲,保準明天全京城都知道咱倆要親的事。”
謝無爭聽了又無奈又想笑,“長安若是知道他的本事被咱們這樣用……”
“只要有用,那就是本事。”阿夢道“咱倆親,也不用大辦,告訴他們一聲,想來的就來,不來就算了。別人都無所謂,但顧長安一定要來。”
謝無爭不解道“為什麼長安一定要來?”
“因為他銀子多啊。”阿夢回答得又快,又直率,“顧長安不是天天喊著要兒嗎?讓他先來見見十個小侄,一人給個大紅包,咱們先狠狠賺他一筆!”
謝無爭笑了,“你怎麼就跟長
安杠上了?”
“因為顧長安老是在你跟前炫耀啊。”阿夢不假思索道“以后有我在小殿下邊,只有別人羨慕你的份,誰也不能再跟你炫耀!”
那顧長安也就是皮子厲害,又仗著家小殿下脾氣好。
整天炫耀夫人兒。
哼。
一下子給無爭帶來了十個兒。
還說親就親。
看那姓顧的還有什麼可炫的!
謝無爭點了點頭,笑著說“好。”
府里上下一聽殿下明日親,立馬就忙上忙下,一個個腳踩風火一般轉了起來。
阿夢跟無爭洗漱完,各自更,用了早膳才出門。
先去了榮國公府。
安石毅本是廢帝的重臣,在秦灼京時棄暗投明帶頭開了城門,算是廢帝重用過的那些人里,僅有的保住榮華富貴的那一個。
而且安石毅十分識時務,知道帝喜歡啟用新貴,邊有個五大權臣,就主推了要職,閑賦在家養養鳥種種花。
今日謝無爭帶著阿夢上門。
小廝進去通報。
安石毅很快就親自迎了出來,帶著笑寒暄了兩句,就直接開門見山,“殿下今日來,是想問您的世吧?”
謝無爭溫聲道“正是為此事而來,還國公如實相告。”
安石毅其實已經等這位寧王殿下很久了。
自從廢帝死后,二十一年的舊事,只有他一人知曉。
可這位寧王殿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這麼久了,愣是一句都沒問。
今日,倒像是被與他同來的那位姑娘催著來的。
他們看彼此的眼神,著實有點像是好事將近。
安石毅年紀上來了,不琢磨那些謀謀,倒是上了喝喜酒。
這一看,就覺出了那麼點意思。
他抬手請兩人府,“走吧,請兩位進府稍坐,一邊喝茶一邊細說。”
謝無爭和阿夢隨之,在廳中同坐。
安石毅坐在了主座,婢們沏了茶奉上,便全都退下了。
安石毅一邊端著茶,一邊跟兩人說起了二十一年前的那些事。
他說無爭本是廢帝的十一皇兄養的外室所剩,當時那位十一王爺在爭諸之中落敗,全府上下全都被圈,一時不忿便自戕了。
安石毅當時奉命追查與十一王爺有牽連之人,查到那位外室時,剛生下孩子,難產而死。
府中其他人全跑了,母帶著孩子想逃,剛好被他攔下。
那時候謝氏也快生產了。
廢帝怕生的是個兒,與那帝星降世預言不符,就讓安石毅留下這個孩子,以備不時之需。
畢竟同為天家脈,若是真的要驗,總比外頭隨便找來一個強。
誰曾想,還真的用上了。
從此,謝無爭和秦灼人生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后來廢帝想法設法地要殺無爭,也是因為無爭是十一王爺的脈。
若是真讓無爭繼承皇位,那廢帝一生謀劃就全給別人做了嫁。
安石毅像是早就想把這些事說出來了。
奈何一直沒人來問。
r> 今日謝無爭和阿夢來此,他便和盤托出。
其中細節到底是真是假已經沒人在意。
十一王府的人在廢帝在位期間,已經全數滅盡了。
而謝無爭的生母又是個外室,說起來,其實也跟十一王府干系不大。
問清楚了,也是個父母雙亡。
不過阿夢想的是,小殿下有了來。
不像,是真的不知父母是誰,從何而來。
而無爭本就是皇族脈,是秦灼的堂兄。
這兩人是真兄妹。
這個寧王殿下,他該當。
謝無爭聽完之后,朝榮國公道了聲“多謝”。
然后他就起,朝阿夢道“阿月,我們回家。”
“好。”阿夢起牽住了謝無爭的手,跟他一起回家。
安石毅說完那些事之后,原本還想問問謝無爭跟這姑娘的事,想討杯喜酒喝。
奈何氣氛實在不怎麼合適。
生生把話咽了回去。
兩人回府的時候,老管家已經帶著小廝們開始掛紅紗了。
婢們圍在一起剪喜字,做紅花,忙活得喜氣洋洋。
幾個小姑娘在一旁,要上手幫忙。
阿夢過去,一手一個給拎開了,“今天的功課做了嗎?馬步扎了多久?字識得幾個字了?”
小姑娘們被這麼一問,立馬就不鬧騰了,還十分有經驗往謝無爭后跑,“爹爹、爹爹……”
一個個喊‘爹爹’喊個不停。
跟小崽似的躲在謝無爭后頭,探頭看著阿夢。
“今日晚些做功課、扎馬步。”謝無爭一看到小姑娘們就忍不住笑,溫聲道“都去挑挑新裳,明天要穿的。”
小姑娘們一聽,立馬就歡呼雀躍,轉圈圈
“又有新裳穿啦!”
“有爹爹真好!”
“今日是最后一天喊樓主,明日就該喊娘親了!”
“樓主最后一天兇兇噠,明日做娘親就溫溫啦!”
這一群小姑娘七八舌的,最后一個摻雜其中,聲音小小的。
但阿夢耳朵尖得很,還是聽見了,叉腰怒道“剛才是誰說我兇的?站出來,我真兇一個給你看看!”
原本還在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們把小子一提,立馬又往謝無爭后。
老管家站在不遠,一邊指使著小廝們干活,一邊空朝他們這邊看一眼,樂呵得直笑,雙眼瞇了一條。
“小殿下,你怎麼回事?”阿夢生氣了,忽然有點后悔把這麼多小姑娘帶來了,這麼小就開始跟搶小殿下了。
真是過分。
不悅道“你站哪兒呢?護著誰呢?”
謝無爭朝笑,“沒護著……”
阿夢不由分說道“過來,站我跟前!要護也是護著我才對!”
“嗯,好。”謝無爭說著,就往阿夢跟前走。
原本躲在他后的小姑娘們都傻眼了,弱弱地喊“爹爹……”
阿夢繼續叉腰,朝小姑娘們一本正經地說“看見了嗎,這是我的。”
謝無爭在一旁應和“你的,你的,一輩子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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