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臘月裡, 高宗正式下了退位的詔書,新皇登基,奉高宗為太上皇, 移居德壽宮,頤養天年。
員各有升貶, 但大維護了高宗在位時的格局。顧行簡加封龍淵閣大學士,加太師銜, 繼續任宰相, 權領中書, 一時風頭無倆。這也是本朝由布平民所達到的最高之位,在民間被傳為佳話,激勵著無數苦讀的寒門試子。
這日下朝, 張詠追上顧行簡,說道:「弟妹這個月就要生了吧?你別張, 一定會順利的。」
他看出來朝參的時候顧行簡有些心不在焉, 皇帝問問題的時候都走神了。想必是夏初嵐臨盆在即, 他十分憂心。
「多謝侍中。」顧行簡抬手說道。
張詠帶著笑意看他。不過一年的時間, 顧行簡真的變了很多。以前多半是淡淡地不理他, 本聽不到半個謝字, 近來好像越發地有人味了。
兩個人並肩往宮門走, 隨意談論一些政事,張詠道:「據說現在因為免賦的政令, 很多商人都跑到興元府去做香料生意, 金國的人也湧宋境, 興元府的人口一下多了起來。英國公世子自請調到興元府去幫吳將軍的忙了。」
陸世澤跟顧行簡依然有很多政見不合,朝參的時候會爭執,互不相讓。但前兩日在樂樓遇到,兩個人也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喝一杯茶了。至於陸彥遠便是求仁得仁了,莫家出事以後,莫秀庭雖然因為英國公的庇護而倖免於難,但因為無子等原因,備冷落。
聽說陸彥遠已經與合離,也離開了英國公府,住到仙雲觀取了。
「對了我看到你推薦夏柏青升任戶部侍郎的文書了。照理說,夏家那個夏謙可以留在都城或者在紹興等地方任職,怎麼吏部最後讓他去惠州了?從那裡再升回都城可相當難啊。你和夏柏青都沒跟吏部代一聲麼?」
顧行簡沒說話,他當然是代了。他暗中讓吏部的員選的時候將夏謙發配得越遠越好。以後夏謙若有本事再回來,他在都城等著就是了。
兩個人走到宮門口,正要告別,崇明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氣吁吁地說:「相爺,夫人,夫人陣痛,趙嬤嬤說是要生了!」
顧行簡這幾日提心吊膽的,弄得相府上下都人心惶惶。他子僵了僵,連忙讓崇明去牽馬,上馬就走,都顧不上跟張詠道別。張詠笑著嘆了口氣,什麼事都難不倒的顧行簡,原來也有畏懼之事。
他看到崇明去而復返,去宮門那裡托軍去翰林院找潘時令。這年頭生個孩子能勞翰林醫出手的,也就顧行簡家的那位了。
相府裡,顧家的人,蕭儉和柳氏都來了,夏初嵐的院子被各種人得水洩不通。那些侍和婆子端著東西跑進跑去,蕭儉比自己初當爹的時候都張,吩咐要用什麼藥材儘管開口。
顧老夫人站出來主持大局:「穩婆進去了沒有?」
柳氏正慌著,連忙應道:「剛剛進去了。」
秦蘿讓娘把不到一歲的兒抱到別的耳房去睡覺。顧居敬這才趕到,他剛剛吩咐崇義將陳江流送出都城。因為顧行簡的求,陳江流得到皇帝的寬容,沒有定罪。但他自覺無再面對崇明,想要離開。
在夏初嵐的建議下,顧行簡將陳江流託付給顧居敬。顧居敬看陳江流讀書識字還會算賬,便將他送到明州的商舖去做學徒了。
顧家瑞原本站在秦蘿旁邊,看到顧居敬,立刻手要他抱。顧居敬扛起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已經會說話了,葡萄一樣的眼睛看著屋子,問道:「爹爹,嬸嬸跟娘一樣在生小娃娃嗎?」
顧居敬點了點頭:「很快你就又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玩了。」
「我不喜歡妹妹。」顧家瑞扁著道。他家那個妹妹就是個哭鬼,吵死了。
秦蘿聽著屋的靜,擔心地對顧居敬說道:「我看妹妹那肚子比我的要大上許多,估計這個孩子長得好,不好生呢。前幾日我看到,雙腫得都沒辦法下床了。」
「別擔心,阿弟不是說宮中那個專治婦人科的醫一直定期給弟妹把脈嗎?第一胎都會難一些。你生瑞兒的時候不是也折騰了很久?」顧居敬拍了拍的肩膀說道。
等顧行簡趕回來,夏初嵐已經進去兩個時辰了。
顧行簡站在院子裡,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裡,手心一直在冒冷汗。他快速轉著手裡的佛珠,默念心經,可心怎麼都靜不下來,只能在院子裡走來走去。
於是眾人看到向來泰山崩於前而不改的顧行簡一反常態,六神無主地轉。
忽然夏初嵐在裡頭了一聲,顧行簡心一跳,連忙拔上前,顧居敬一把拉住他:「你要幹什麼?」
「我,我進去看看。」
「胡鬧。產房你怎麼能進去?」顧居敬皺眉斥道。
夏初嵐又了一聲,約能聽見在喊夫君。顧行簡呆不住了,拉開顧居敬的手就要進去。
顧老夫人扶著侍走過來:「你可是一國的宰相,怎麼能進產房?你在這兒呆著,我去看看吧。」
顧行簡怔了怔,顧老夫人已經扶著侍進去了。
顧居敬拍了拍顧行簡的肩說道:「阿弟,你不要太張了。人生孩子哪有不疼的?你進去們反而一團,弟妹更不好生了。」
秦蘿和柳氏也都過來安顧行簡。們是過來人,自然知道生孩子是九死一生的事,十分兇險。因為這是顧行簡的第一個孩子,所以大家都很張和重視。但男人進產房真的不祥,更何況顧行簡居高位,更不能這麼做。
隨後潘時令也來了,顧行簡看他進去,才安心了一些。
直到傍晚時分,傳來了一聲嘹喨的嬰兒啼哭聲。過了會兒,穩婆抱著一個襁褓出來,報喜道:「恭喜相爺,喜獲千金,母平安。」
顧行簡探頭看了看襁褓裡皺紅彤彤的新生兒,腦袋就他拳頭那麼大,閉著眼睛,睫像母親一樣長。他手了兒的額頭:「好,平安就好。有賞,統統有賞。」說完,就準備進去看夏初嵐。
穩婆連忙行禮謝過,旁人都圍上去看新出生的小傢伙,各個面喜。
顧老夫人從屋裡出來,心中有些洩氣。當然希夏初嵐這胎能生個男孩兒,這樣顧行簡就能後繼有人了。顧家現在孫子輩男丁就一個顧家瑞,還是太單薄了。
顧居敬似看出老夫人所想,走到邊,輕聲道:「娘,大喜的日子,您應該高興。無論男,都是阿弟的孩子。他們日子還長著呢。來,看看您的孫。」
顧老夫人嘆了口氣,正要走過去。
「相爺!相爺!」另一個穩婆在產房裡高聲道,「夫人肚子裡好像還有一個,潘醫正在讓穩婆繼續接生!」
竟然還有一個?在場眾人都愣了下,剛放下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生一個孩子應該就耗盡力氣了,這還有一個,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得住。
秦蘿抓著顧居敬的手臂道:「我就說妹妹的肚子比尋常的孕婦都要大,沒想到竟然是兩個!」
顧老夫人一喜,暗自合掌祈禱後面這個是男孩兒。
顧行簡又被推了出來,這回是趙嬤嬤親自出來,對顧行簡說道:「夫人說想要一件相爺的之,您還是在外面等候吧。」
顧行簡想了想,連忙將手腕上的佛珠退下來,給趙嬤嬤。趙嬤嬤又轉進去了。顧行簡只能在門口踱步,半顆心掛在產房裡,半顆心又在兒上。他都顧不上好好看他的兒,沒想到還有個小傢伙,可千萬不要太折騰他們的娘。
好在這次沒有讓他等太久,穩婆就抱著另一個襁褓出來,這回報喜的聲音比上次更大,說道:「恭喜相爺,是個小公子。大喜啊,夫人懷的是龍胎!」
顧老夫人連忙說道:「快,快把孩子抱來給我看看!」
穩婆連忙把孩子抱了過去。兩個新生的嬰兒被圍在人群中間,蕭儉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那個,像得了兩個寶貝一樣,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早就備好了一塊上等的玉珮,但沒想到是兩個孩子,也不知道該給哪個,只能先不拿出來了。
顧老夫人懷抱著男嬰,心裡也是滋滋的,盼了這麼多年,老五也算是有後了。又看了一眼那個嬰,覺得是把弟弟帶來的,也有點喜歡了。
這時候,潘時令從產房出來,了臉上的汗水。顧行簡對他說道:「潘醫,多謝了。改日定備厚禮到府上。」
潘時令俊雅地笑了笑:「下分的事,相爺不必客氣。只是夫人耗費太多力,已經睡過去了,好在沒有大礙。等他們收拾好,相爺就可以進去看了。」
「有勞。府中備了薄酒薄菜,南伯,快帶潘醫去偏廳休息。」顧行簡回頭吩咐道,南伯臉上還掛著大大的笑容,也顧不上看兩個小傢伙,領著潘醫走了。
顧行簡走進產房裡,此時天已經全黑了,趙嬤嬤也不敢點太亮的燈,只留了一盞燭燈。思安掛好帳子,轉對顧行簡行了個禮,輕聲道:「夫人還很虛弱。醫說讓好好睡一覺。」
顧行簡同樣輕聲應道:「我知道,你們都辛苦了,去吃些東西休息吧。這裡給我來照看。」
思安依言退出去,好在有驚無險,還沒來得及看兩個小傢伙呢。
顧行簡坐在床邊,看著躺在床上的人。的臉上沒什麼,頭髮也被汗,在被子外面的手用力地攥著一個東西。那是他剛才給趙嬤嬤的佛珠。
顧行簡了鞋子,合躺在的邊,彷彿應到一樣,主靠在了他的懷裡。
夏初嵐實在是太累了,拼盡力氣生出一個孩子,沒想到肚子裡還有一個,當時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了,約聽到顧行簡要闖進來,就讓趙嬤嬤去攔著,要了件他的東西,沒想到他給了這串佛珠。好像自從認識,還從未見過他離開邊。
握著這串佛珠,用盡最後的力氣將另一個孩子生出來,生完之後實在是太累了,便昏睡過去。
夢中,見到了後世的很多人,那些人如走馬燈一樣在面前轉換,然後出現了一幅畫面,裡面有悉的天大樓,擁的商業街,是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往前走了兩步,忽然聽到後有人在:「嵐嵐!」
看了一眼那悉的畫面,毅然地轉往聲音的來尋去。
的孩子,摯的人,都在等。是夏初嵐,再也不屬於原來的世界。
夏初嵐睜開眼睛,看到床邊圍著很多人,口裡有苦的味道,好像是吊命用的參片。
「醒了!夫人醒了!」思安大聲到。
顧行簡連忙離開幾位翰林醫,走到床邊,俯一把抱住。抬手回抱住顧行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好像是夢,夢境卻太真實。都有些分不清了。
思安邊哭邊說:「夫人,您嚇死我們了。今天凌晨,您忽然渾冰冷,氣息微弱,嚇得相爺連夜進宮把翰林醫都請了出來。您醒來就好……」
夏初嵐到抱著的人彷彿在抖,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夫君,我沒事。」
這聲彷彿天籟。顧行簡一直強忍著,才沒有崩潰。他不知道若是夏初嵐有什麼三長兩短,他要如何去面對那兩個孩子。他甚至生了如果沒有這兩個孩子就好了的念頭。如果夏初嵐因為生他們而死,他肯定不會他們了。
那種失去的恐懼,足以把他擊潰。
夏初嵐輕輕地拍著他的背。這個人哪裡是無堅不摧,權傾朝野的宰相,脆弱的時候分明就像個孩子。
韋從給夏初嵐診脈,確認無事了,然後跟著翰林醫們一起離開相府。走到門外的時候,其中一個醫說道:「韋醫,說來真是奇怪。之前我診脈,相爺的夫人明明脈搏都快沒有了,我還以為沒救了,怎麼又醒過來了?」
韋從淡然道:「這世上無法解釋的事太多了。各位就不用深究了,皇上還在宮裡等著呢,我先行一步,回去覆命。」
夏初嵐醒來以後,覺得神很好,就讓思安和趙嬤嬤去把兩個孩子抱過來給看看。顧行簡一直看著,夏初嵐抬手捂著他的眼睛:「我臉上都要被你看出來了。我們的孩子漂亮嗎?」
顧行簡任由捂著眼睛,繃著臉不說話。
夏初嵐嘆了口氣,改用雙手捧著他的臉:「我只是做了個夢,真的沒事。我這個人向來命大,當初投繯都死不了呢。」
顧行簡狠狠地瞪了一眼,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了。
思安和趙嬤嬤把兩個孩子抱來,他們睡得很,沒有昨日那麼紅了,但還是皺的,眉眼都看不清。夏初嵐要起把他們看清楚,這真是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孩子,像上掉下的兩塊一樣。
顧行簡不許起,一手抱著一個孩子,蹲在床邊給看。
手了他們,綿綿的,還很孱弱,需要父母的保護。
這是上天賜給最好的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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