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顧行簡放下杯子， 皺了皺眉頭。他沒想到陳江流居然會跟來， 他以為將陳江流放在府裡，看不見是最好的辦法， 也能讓崇明冷靜一下。他查過陳江流的底細， 確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但就是因為毫無破綻，反倒讓他無法信任。

也許是多年浸場所養的直覺， 他對於這個無心救下的孩子，始終存著幾分疑慮。

「外面下著雨，他渾都了。本來想跟著我們，但盤纏丟了，又被李行頭的人發現。」夏初嵐嘆了口氣，「我看他真的很依賴崇明， 還說願意替我們做任何事，只要能讓他留下來。您不許他跟著我們，是有什麼顧慮嗎？」

顧行簡招手， 讓夏初嵐在他邊坐下：「恰恰相反， 這孩子上沒有一點破綻。」

「那您為什麼不相信他？」夏初嵐疑地說道。原本以為顧行簡防備陳江流，是因為他有問題。現在看來顧行簡的確查過陳江流，但並沒有查出什麼。

「嵐嵐，如果我輕易相信一個人，大概已經死上幾回了。」顧行簡淡然地笑道。

夏初嵐看他的神， 心中一。這個人的心防應該築得很高吧，尋常人是走不進去的，哪怕他跟家人相， 都始終保留著幾分戒心。大概跟他小時候的經歷，還有他如今的權勢地位有關。南伯和崇明都是跟他呆了十幾年，日積月累才培養出信任。

夏初嵐歪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那您當初為何會信任我呢？」

顧行簡抬手了的臉頰，沒有說話。其實當初也是不信的。他還派人查過過往的事，派了暗衛跟在邊，只是都不知道而已。現在，他當然是完全信任的，否則也不會帶出來。

這時，有人敲門。夏初嵐起去開門，看到崇明一人站在門外。他走進來對夏初嵐說道：「江流去樓下吃東西，我來找老爺談些事。」

夏初嵐點了點頭，正要退出去，崇明說道：「沒關係，您就在這裡吧。」他說完走到顧行簡面前，一下跪在地上。

「你這是干什麼？」顧行簡皺眉問道。崇明是他一手帶大的，是個很有骨氣的孩子。從小到大，很有在他面前屈膝服的時候。

夏初嵐也沒想到崇明會如此，看了顧行簡一眼。顧行簡對崇明的很特殊，崇明幾乎可以算作是他的孩子。

「我從來沒求過您什麼事，但這回請讓我帶上江流吧。他不願回都城，送他回去肯定還會跟著我們。他是不會害我們的。」崇明趴在地上，懇求道。

顧行簡不悅地說道：「是他與你說了什麼？讓你來求我。」

崇明搖了搖頭，直起子：「江流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我不忍心。當初您都可以把我撿回相府，為什麼就容不下他呢？他府以來，一直給府裡的人幫忙，從沒做過任何錯事。這些夫人都是知道的。」

顧行簡沉默不語。他無法說懷疑陳江流只是自己的直覺，這樣的直覺並沒有任何據。但陳江流居然能讓崇明如此為他求，更顯示出他的不簡單來。

「若我還是不讓他留下呢？」顧行簡淡淡地說道。

崇明子一僵，低頭道：「您知道我不會忤逆您的意思。您對我有養育之恩，但江流就像我親弟弟一樣，我想好好照顧他的。」

他說完，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都沒有說話。

很長時間，屋裡只能聽到外面的雨聲。夏初嵐看了看兩個人，只是站在旁邊。他們之間，是不了的。

「你出去吧。」顧行簡低頭喝了口水。崇明知道沒有再說的必要，便站起來，行禮之後，直直地走了出去。

顧行簡看了眼他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外面的雨好像漸漸下大了，噼裡啪啦的，如同落珠。夏初嵐去關了窗子，走到顧行簡的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如讓江流留下來吧。他只是個孩子，做不了什麼，而且本應當不壞。如果為了他，您和崇明之間有了隔閡，那不值得。您應該也看出來了，崇明是真的很看重江流。」

「就是如此，我才更擔心。」顧行簡搖頭嘆道。

夏初嵐俯趴在他的肩膀上，輕聲說道：「人跟人之間的緣分其實很奇妙。當初我選隨從的時候，無論手還是學問，六平都不是最好的，但我卻覺得他很真誠投緣，最後選了他。您是不是暫時放下朝堂上的那些權謀，先把他當一個普通的孩子來看待呢？」

「你也覺得我應該將他留下來？」

夏初嵐說道：「比起這個，我更怕您跟崇明之間生出嫌隙。我們這麼多人，也沒理由怕陳江流一個孩子。把他放在眼皮底下，也更容易看出蛛馬跡。到時他若真的有問題，崇明就無話可說了。您覺得，這樣是不是比趕走他更好？」

顧行簡側過頭：「嵐嵐所言甚是。」

「那您是同意了？」夏初嵐試探地問道。留不留江流還是要他說了才算。

顧行簡終於點頭首肯，夏初嵐鬆了口氣，趕下樓去告訴崇明了。

陳江流原本坐在桌子上吃麵，聽崇明說還是要將他送走，推開面不想吃了：「崇明哥哥，要不我去說吧？」

崇明了他的頭說道：「我說都沒有用，更何況是你。你也別怪老爺，我們出門在外，帶太多人實在不方便。你年紀小，這一路上不知會到什麼樣的境況，回都城去也好。」

陳江流不捨地拉著崇明的手：「可我……我留下來做飯都不行嗎？我聽南伯說，越往西北，城鎮和人會越來越。這麼多人，總是需要吃飯的吧？」

李通經過大堂，要去廚房找點水喝，看到崇明和陳江流兩個坐在一起說話，本來是要直接過去的，卻無意聽到了他們所說的容。他逕自走過去，朗聲道：「這小傢伙好不容易跟著來了，你們要把他送走啊？」

崇明對外人一向很冷淡，沒有答話。反而是陳江流用力點了點頭：「行頭，我會做飯。您的商隊需要伙伕嗎？我可以白干，只要您能帶著我，賞口飯吃就可以了。」

李通對飯食倒是沒有什麼要求，但往下走，的確就沒有這麼多客舍可以住了，肯定也會宿在荒郊野外。以前他都是在當地找農家買些現的東西吃，但商隊很多人是南方出生的，吃不慣北方的糧。

「這樣吧，你留下給我們做飯。我去跟顧五先生說說。」李通想了想說道。橫豎不過是多一張吃飯的口，他不在意這些。他也不知道顧五為何不肯這個孩子留下來，他看起來懂事的。

陳江流高興地起道謝。對他而言，這多算是個希。

這個時候，夏初嵐從樓上下來，對兩人說顧行簡同意陳江流留下了。兩個人喜出外，崇明更是對夏初嵐鞠躬道：「謝謝您。」

夏初嵐忙擺了擺手，李通在旁邊問：「小傢伙，做飯的事可還算數？」

陳江流高興地回道：「您放心，以後只要商隊需要，都由我來做飯。」

李通這才心滿意足地走開了。

***

陸彥遠坐在英國公府的涼亭裡出神，看著園中開放的山茶花出神。似乎很喜歡山茶花，泉州的家中栽了許多，後來搬到紹興，還把自己的住喚作玉茗。他也找花匠在花園裡種了很多的山茶花，但旁人都不知道他是這個心思。

他覺得老天真會跟他開玩笑。

現在都城都已經傳遍了，原本是崇義公之。雖說不是正妻所出，但崇義公府是前朝的皇族，配他們英國公府也是綽綽有餘。當初若不是父親和母親嫌棄的出，執意不肯府，肯定是他的妻子了！

他低頭咳嗽了兩聲，手握拳。不甘心的念頭一旦在心中滋生，便如瘋長的藤蔓一樣。他已經許多年不曾生病，上次了重傷之後，就落下了病。天氣一變化，加上得知此事，忽然就染了風寒。他前幾日到殿前司告假，想要好好休養一段時日。

同時也是不想聽那些人的閒言碎語了。

莫秀庭領著侍找來，從侍手中接過紅漆托盤，走到涼亭裡去：「夫君，外面天寒，你怎麼不在屋中休息？這是熬好的藥，你快趁熱喝了吧。」

陸彥遠看了一眼，把藥碗端過來一口氣喝了。無論如何，不能跟子過不去。

莫秀庭拿出帕子，彎腰想給他拭角，他卻側頭躲開了。

莫秀庭的笑容凝注，慢慢直起子，嘲諷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若只是商戶，你還籌謀著找機會將搶回來。可現在後有整個崇義公府撐腰，就算沒有顧行簡，你也不可能再讓來給你做側夫人。你心裡一定很不甘心吧？除非這世上沒有我，也沒有顧行簡，你才能如願。」

陸彥遠不想聽胡言語，起要走。莫秀庭卻不甘心，跟在他的後說道：「你每天睡在書房，連看都不願意多看我一眼，那你還要我這個妻子做什麼？你乾脆休了我！」

陸彥遠猛地停住腳步，回頭幽幽地看著：「你以為我不敢？」

莫秀庭聽他這麼說，不由得心慌。剛才不過是說的氣話，但很快平靜下來，冷笑道：「你敢有何用？你生在這英國公府，你的意願從來都不重要。當初你想娶夏初嵐，但父親母親不準。而你不想娶我，我卻為了英國公府堂堂正正的世子夫人。除非你不要你的出，否則一輩子都別想擺我！」

莫秀庭這話的確刺激到了陸彥遠，他一口氣沒提上來，便咳嗽個不停，只能手撐著旁邊的樹幹，彎腰咳得厲害。莫秀庭有些被嚇到了，連忙上前想要扶他，卻被陸彥遠一把推開。

「你說得沒錯，從前我無法選擇。但從今以後，我想做什麼，英國公府無人能夠阻止。」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