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謙似是因著意外而微微睜大了眼，半晌才反應過來，收了視線笑著搖了搖頭，“歆都是著臉麻煩三爺的，仗著兩位姑娘之間那點兒閨中之誼。姨娘能照顧好自己的，至於樂微……樂微如今在東宮，日子該是比在沈家還要好些的，不然，也不至於樂不思蜀才是。”

說完，又笑，“小無狀孟浪，讓三爺見笑了……我這當爹的，管不住了。”

沈樂微在東宮的日子到底好不好，之前寧修遠是不清楚，但如今……怕是度日如年，隻怕李裕齊沒有當場了的皮都是因為還有些用，而這個用顯然就是這位沈謙沈大人。聽說自己前腳離開東宮，李裕齊的親信就去了沈家，很明顯，之前的懷利改了威政策。

沈謙不可能對自己這位二兒的境全然不知。

可他選擇了放棄。

意料之外，但轉念一想，卻又覺得早已有跡可循。

寧修遠打量著對方明顯避開了視線略顯局促的反應，半晌，隻道，“如此……也好。既是無事，那我先走了。”本就不是多管閑事的子，對方既不願說，他也斷然不會去破了這飾出來的太平假象，多一問，也不過是對沈謙隻字不提的意外使然，又加之沈二姑娘如今境遇同自家小姑娘也有幾分關係罷了。

沈謙起目送，隻說這凍頂烏龍是個好東西，趁著還沒進大理寺，趕再喝上幾口。

故作的幽默與灑。

寧修遠隻頷首稱好，又叮囑萬事謹慎，走到門口，想了想，沒忍住，還是開口問道，“沈大人，之前的我，和如今的我，有何區別？”這個問題，他想了有一會兒了。

“啊？”沈謙似乎不解其意。

寧修遠轉看過來，提醒他，“你方才說，若是之前的我，這樣的托付你不會開口。所以，之前的我，和如今的我，有何區別？”

“哦……”沈謙似乎這才想起方才自己懸著一顆心的時候都說了些什麽，他笑了笑，眉眼溫和間還帶著幾分釋然和欣。他想了想，才道，“大抵……就是神明與凡人之間的區別吧。”

在寧修遠些許不解的眼神裏，沈謙解釋道，“之前的三爺，像是不知人間煙火的神明，神明完，卻沒有凡人的，若我貿貿然相托，在你眼裏大概就是我有病、腦子有病，衝無腦。而如今……雖然你還未曾為人父，但我想，你應該能理解我這種衝的、不理智的、看起來很傻卻又無悔的決定。”

搭在門閂上的手微微一，十指連心，那意牽著心髒亦是輕輕一，像是琴弦輕撥，微疼。半晌，寧修遠低低說了聲，“多謝。”然後開門，下樓，吩咐了小廝又沏了一壺茶上去。

他沒有說謝什麽，沈謙自然也不會知道他的這些話像是投池子的巨石，便是經年累月，寧修遠偶爾想起，仍覺陣陣漣漪泛起。

寧修遠知道那些話都是真的，他也驚歎於沈謙的敏銳，不可否認，若是在此之前，沈謙將此事托到寧修遠跟前來的話，寧修遠隻會同他分析進與不進大理寺的利弊得失，然後告訴他，聰明人到底該做什麽樣的選擇。

在遇到姬無鹽之前，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不會衝、不會魯莽、不會用事……設地，即便是父母兄長遭遇此事，那個時候的他大概也不會失去理智，他甚至覺得這才是對親人的信任，信任他們能保護好自己。

可姬無鹽不同。

那個小小的裏，有著利弊之外的熱與衝，有著天地無畏的魯莽與不理智，大概，這就是小丫頭最初吸引自己的地方，無知無覺間，甘願沉淪。

棄神位，作信徒。

帶著晌午的暖意，灑在頭頂。寧修遠站在風塵居的門口，閉著眼仰頭迎著日，眼瞼之中明晃晃的一片，他便於這明亮的暖意裏，勾一笑，恣意無雙。

他聽到他的心在跳，比平日裏更加酣暢淋漓的跳——他想見。比任何時候都更想要見到。

……

與此同時，姬家，虎著臉蹲在自己院子池邊喂魚的姬無鹽，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斜眼瞪了眼後，後量相似的兩人同時了脖子……姬無鹽轉隨意了鼻子，蹲在這裏喂了大半個時辰的魚，手中小瓷碗滿滿一碗的魚食，還剩眼可見的兩小把，突然就沒了耐心，隨手一翻，瓷碗裏的魚食悉數倒水中，本就圍著未曾離去的錦鯉愈發歡快跳躍爭相奪食，大抵似是過了個年。

錦鯉跳躍濺起的水花打在的手背上，甩了甩，起，衝著後兩人怒目而視，牙齒咬地咯吱作響，惻惻地磨著牙，大有要將對方剁了喂魚的狠厲，質問道，“他寧修遠憑什麽限製本姑娘？疫病？他李裕齊說是疫病就是疫病了？本姑娘行走江湖這些年，倒是頭一回聽說前一刻還活蹦跳、後一刻就彌留將死的疫病呢！要真有這種疫病，隨隨便便來一次，不消半日景，你燕京城人口能一半去！”

席安是個老實的，也沒同姬無鹽打過幾次道，第一次領教這姑娘都不帶氣的絮絮叨叨，低著頭，卻又分外倔強地提醒，“疫病是許四娘說的……”

席玉默默扶額，暗道，這老實孩子，又要遭埋汰。

果不其然，姬無鹽冷冷掃過，跟搶來的似的，“誰同你說是許四娘說的？許四娘本人同你說的？既然不是許四娘本人說的，你怎麽就確信這句‘疫病是許四娘說的’就一定是真的？饒你也是跟著寧修遠那隻老狐貍的人，怎地人家說什麽都信？”

席安已經在“許四娘、許四娘”裏暈頭轉向，兒不清楚姬姑娘到底在說什麽。

倒是院門外有輕笑聲起，“喲，我家小姑娘說誰是老狐貍呢……”

悉的聲音，席安頓覺絕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