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大人！”對方臉一虎，“寧大人年紀輕輕已至高位，後更是有寧國公府撐腰，自然是想說什麽都可以的。隻是，寧大人，下雖出不及大人、位不及大人，在這朝堂之上亦是人微言輕，但也不是任由大人拿來隨意取笑欺辱的！”

對方一臉“士可殺不可辱”的表，頗有些文人傲氣清骨模樣。

“取笑？”寧修遠眉梢微微一挑，又道，“欺辱？大人何出此言？”

“那朝雲不過就是個拋頭麵的婦道人家，寧大人卻將下與之相提並論，這不是取笑欺辱是什麽？”

“嗬……”寧修遠似乎被逗笑了，“婦道人家怎麽了？大人家中便沒有婦道人家了？莫不是大人覺得便是自己家中眷、長者都不配與大人相提並論了？還是說……這天下間的子，都不配與大人相提並論？若大人隻是瞧不起‘拋頭麵’的婦道人家，那大人這思想便更加狹隘了……殊不知巾幗不讓須眉的道理？大人啊，回去可得好好多讀讀書。”

說完，“嘖嘖”輕歎，搖頭晃腦的，仿佛分外可惜無奈。

“寧修遠！”

“好了。”卞東川見皇帝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又眼看著這沒用的東西被寧修遠幾句話就給激得了方寸竟然在朝堂之上失了態，當下麵鐵青出口攔了，“都是朝中同僚，何必爭個麵紅耳赤的憑白讓人看了笑話。不過就是個酒肆管事的，也值得兩位大人為之爭執、耽誤了陛下和滿朝文武的時間。如今這人也放了，太子也說明白了，就是個誤會，至於一些皮外傷……”

卞東川低了眉眼笑了笑，“如今是無事，才由著郡王爺和寧大人在這裏指責太子言行太過。可若風塵居當真藏匿匪寇，而太子殿下因著憐香惜玉錯信錯放了，此刻兩位怕是又要狀告太子無能了吧？說起來，大牢裏又不是沒有囚，哪個不是死咬著牙齒怎麽嚴刑拷打都不招？寧大人覺得本……此話可有道理？”

卞東川就這麽一個兒，也隻有這麽一個外孫，是以從來都不曾掩飾自己的任何立場。

寧修遠端著溫和笑意，微微了脖子，沒說話——今日多了個幫手，他是沒想到的。他和這位平郡王並不相，過往在朝堂之上也沒有“合作”過……今次，倒是印證了那句話，對手的對手就是朋友。

寧修遠攏著眉眼等著，果然李奕維已經站了出來，冷冷嗤笑，“左相這是含糊其辭、避重就輕啊。寧大人狀告太子，乃是三罪。縱然用私刑被他避重就輕就此揭過，但設暗牢、養私兵又怎麽說？東宮太子豢養私兵，乃是大罪！”

“父皇，還請父皇查明真相！”

字字句句的控告擲地有聲。

大殿之上，濟濟一堂，卻又安靜地隻剩下了輕微的呼吸聲，和頭接耳間完全聽不清晰的竊竊私語。

“嗯……”皇帝支著下頜垂著眼，有種不太清醒的疲憊。略顯渾濁的眸子依舊盯著李裕齊，半晌，抬了抬頭，正張口喚人，卻似乎又顧忌著什麽，掉頭吩咐張德賢，“你讓人去東宮查查。”

聲音不高，著聲調，說完又咳，咳地說不出話來，皺著眉頭對著就要出去的張總管又招了招手，待對方附耳過去之際，以手抵，一邊咳一邊低聲吩咐了什麽，張總管似是意外，彎著的背下意識抬了抬，看起來像是意看向某個方向，卻又生生停住，隨即彎下，溫聲應道，“是。老奴去去就來。”

他低著子一路邁著小碎步匆匆穿過大殿，途徑寧修遠邊時腳步未停，隻錯之際以極快的速度極低的音量丟下一句話來，“陛下不深究。”

眨眼間，人已經到了門口，臂彎之中拂塵換了個方向，聽得到對方著嗓子招呼著侍衛們隨他去一趟東宮。

那句已然散盡了風中的留言，仿若隻是那一瞬間的走神與幻覺。

寧修遠站在原地，麵上紋不，心下卻不免狐疑——陛下不深究？怎麽可能？皇帝是他自己昨兒個深夜宮遊說來的，自己準備當朝狀告太子之事皇帝也是事先知道的，彼時聞言然大怒言之鑿鑿一定要嚴懲太子的皇帝，怎麽睡了一覺就改了主意？

他不知皇帝用意，便也沒有貿然開口，隻靜待事發展。

謀定而後。

皇帝終於不咳了，他每每咳嗽都像是要將五髒六腑咳出來一樣地驚天地。

他已經很久沒來上早朝了，此刻，他倚在龍椅之中，看起來比印象裏瘦了一圈，顯得那張椅子愈發空落落的，有種“高不勝”的寒涼。他支著下頜，一邊順著氣，一邊慢條斯理地開口，“老祖宗既留下了這樣的規矩，便自有它們的道理，輕易打破不得。郡王有郡王的規製，太子自然也有太子的……設暗牢、養私兵，若這一切經查實，都是屬實的，那朕對你……很是失。趁著張公公還沒回來，太子……你可還有什麽要說的？”

“父皇。”李裕齊緩緩上前，“令父皇拖著病為兒臣心，是兒臣不孝。隻是，兒臣雖不及父皇能力的十之一二，但為太子的規矩，兒臣記於心。寧大人說兒臣私設暗牢，不過是兒臣用來關押朝雲的一廢棄院子罷了，不過荒蕪了些、沒有人氣了些、雜草叢生了些，便說那是兒臣私設的暗牢，兒臣不服。至於所謂‘豢養私兵’這件事，父皇大可以讓寧大人親自去東宮走走、調查調查，但凡查出來東宮有一個可疑人等，兒臣便於這深秋臘月天，自縛荊棘藤條長跪書房門口請罪去。”

李裕齊既如此說了，看來張德賢在東宮是查不到什麽有用的信息了。

寧修遠想得到的，李奕維顯然也想到了，“父皇……”

話音剛落，就有人跌跌撞撞衝了進來，“陛下！大理寺出現了疫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