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化永遠要比計劃更快。

整理了大半夜一直到天泛了魚肚白才躺下小憩片刻的嬤嬤，到底是沒能按著計劃同長公主一道回到公主府“小住”。

去廟裏頭進香解簽的安排也不得不往後擱置——一早，主子們還未起的當口，尤府就被圍了起來。

圍了尤府的人，說是奉上頭的命令，著甲胄、佩長劍，腰間配黑鐵打造的令牌，這是宮中林軍的打扮，這所謂“上頭”，便是陛下了。門房當即去請了長公主，又去請了老夫人。老夫人一聽，頓時兩眼都發黑，麵上本就不多的瞬間褪去，拉著嬤嬤跌跌撞撞朝外衝去。

半道好幾回差點跌倒，幸得嬤嬤和門房在旁攙著。

到了門口一看，果不其然。

尤家被封了。

為首的林軍統領態度還算客氣，衝著老夫人拱手，“抱歉。老夫人……屬下也是奉命行事。還請貴府這段時間好生待在府中哪裏都不要去，新鮮的吃食我們會安排人每日送上門來，若是有其他需求，隻需告知我等，我等都會盡量滿足。隻是這府邸，卻是半步都不能出的。”

看來並不是尤封在外麵犯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尤老夫人吊著的一口氣，緩緩鬆了一半。

隻是……長公主站在老夫人後，看著那統領拱手回答之前下意識後退一步的舉止，目漸沉，一顆心卻是緩緩沉了下去，落不著底——看來，是真的了。

昨夜，那位因為害怕以至於倉皇失措忘記了所有禮節隻知道要第一時間來稟報尤大人的差役在院子裏說的是——經徐四娘驗證，江都郡王死於疫病。

疫病！

古往今來，但凡涉及這兩個字，哪一次不是死傷無數、殍遍野？最最重要的是，這兩個字跟前，你是王侯將相、還是黎民百姓，都是一樣的……長公主臉一白，看向邊嬤嬤，低聲問道，“靈犀呢？可起了？”

嬤嬤搖頭，神一樣的張。

那邊，老夫人還在旁敲側擊地打聽著到底是什麽事，林軍統領三緘其口，隻說不知，隻說奉命，說完就開始趕人回去。

老夫人轉看到一樣麵發白的兒媳，斟酌半晌，到底是什麽都沒說、亦什麽都沒問，歎了聲氣，佝僂著背在嬤嬤的攙扶下，蹣跚著往自己院去了。

想著向兒媳打聽一下，或者讓兒媳去打聽一下，但猶豫著仍然沒有開口。這位兒媳，份尊貴、子驕傲，平日裏挑不出什麽錯來，隻是，因著各種各樣的規矩和骨子裏的傲氣，們並不親厚。甚至還有些互相明白、又默契地並不破的膈應在。

這口……便也不好開了。

倒不如，讓靈犀去打聽。想著，便低聲問邊嬤嬤，“靈犀那丫頭，還睡著呢？”

“想必是的，門房隻通知了長公主和老夫人您，郡主那頭沒得到消息，自是還睡著的……老奴，去喚？”

尤老夫人想了想，搖頭，“不必了。你隻消去院裏叮囑下人，讓郡主醒了以後來我這裏一趟就。”

“是……”

……

晨曦方起，天邊厚厚的雲層不知飄去了哪裏，深秋清晨淺淡的灑在大街小巷、山水房舍上，有種從容靜好之。

被大雨衝洗得一塵不染的街巷，看起來熠熠生輝。

街邊賣早點的鋪子早早就開了張，掌櫃揚著燦爛的笑容迎來送往，大多都是麵的，偶爾遇著幾個臉生的，也能寒暄搭訕幾句，日子便在這樣的氣氛裏，顯得同樣熱氣騰騰。

和風、暖，今日該是個好天氣。

生活的煙火氣，遍布在每一條弄堂、巷道裏，自然也有它抵達不了的巍峨宮牆、紅牆琉璃瓦、金碧輝煌的殿宇。

半個時辰之前，照例在早朝上低著腦袋打著瞌睡等著下朝去茶樓裏吃個早朝聽個小曲兒的員們意外地看到皇帝陛下來了。趁著太子忙不迭迎上去的當口，跪著行禮的員們掀了眼皮子打量著已經很久沒見到的皇帝陛下——皇帝看起來氣還不錯，至，臉頰上甚好。

雖然，一路上都是張總管扶著，間或還要不輕不重地咳嗽幾聲。

但總來說，看起來並無大恙，實在不像是整日裏臥床修養的樣子。

正主來了，監國的太子便不好再坐在上頭了。不過太子殿下看起來似乎有些擔心皇帝，自始至終都沒有下去，隻同張總管一般站在皇帝後，兩人一人一邊，隨侍左右。

皇帝坐在龍椅上，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咳地麵紅耳赤。太子心地拍著他的背，皇帝卻隻擺擺手，沙啞著聲音吩咐道，“太子下去站著吧。不必伺候朕……”

有站得近一些、又眼尖的，遠遠瞅見皇帝握在手中的帕子，似有一抹殷紅一閃而過，隻是不知是帕子上的繡花，還是……那員倏地低了頭，眼觀鼻、鼻觀心，眼皮子都不敢抬一下——之前大家還能去探一下陛下，最近也有一些員前去，卻都沒見著，隻聽太醫說“抱恙、不宜見客”，但到底抱恙到什麽程度？太醫又說，“微恙、微恙。”

微恙就不能上朝、不能見大臣了？

微恙就隻能日日臥床了？

隻是這些腹誹大家都隻是擱在心裏、或者在背後嚼舌子，斷斷是不敢拿到明麵上來說的。

今次陛下去出來上朝了，意思是……好了？

胡思想之際，就聽上頭皇帝咳了咳，沙啞著聲音說道，“諸位……可有本要奏？”

話音落，寧大人已經上前一步，“陛下，微臣有事啟奏。”

“寧卿，何事？”

一唱一答，流利地像是提前預演過了似的。

寧大人也不等眾人猜測，郎朗開口，字正腔圓，“陛下。微臣鬥膽，狀告東宮太子殿下，養私兵、設暗牢、私刑。”

什麽？眾臣驚嚇之餘，麵麵相覷……養私兵？設暗牢？私刑？這三條，條條準踩上陛下雷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