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姬老夫人所說，那些長老們頤養天年之地，是一避世之境，在一鮮有人知道的群山之間，縱然是年輕力壯者都走不出去，莫說這些個步履都蹣跚的老人家。

姬無鹽又問，“那看守呢？會不會是看守盜了巫蠱之？”

老夫人卻道不會，說那些都是的心腹，相信他們，自始至終都相信著。

姬無鹽便也不再懷疑，那麽問題便隻有出在這些長老上。畢竟，這些年逐漸步履蹣跚的老人家，當年可能也是強壯的角兒，群山之中雖然兇險，但也不是全然沒有走出去的可能，隻是，不可思議的是，在他離開之後，外祖母這邊竟然這些年從來沒有收到過任何消息……

除非……死遁。

“早年的確是有一位長老罹患重病去了。”姬老夫人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略一回憶便也察覺到了其中蹊蹺，“收到的消息是，傳染極強的病癥，是以連都是草草抬出去燒了的，我收到消息後還很是擔心了許久……隻是之後倒是再也沒有收到誰再染了那病的消息，此事便漸漸被我拋諸腦後了。如今想來，倒是蹊蹺得很。”

深山老林之中，縱然有人看顧周全，但疾病的發現往往會滯後一些，既是傳染極強的病癥，從第一個病人染病到去世的這段時間裏，怎麽可能沒有任何人染了同樣的病癥？何況，長老們與世隔絕，如何得的病？就算是得病，也應該是那些尚能與外界接的看守們首當其衝。

這些蹊蹺其實很明顯，隻是當時太擔心其他人的健康問題，被下意識地忽略了罷了。

“那是五長老……”姬老夫人長歎一聲，“那時候，他年紀尚輕，比我也大不了幾歲……他天資聰穎，為人也驕傲、有抱負，躊躇滿誌隻等著大幹一場的模樣。長老們都說，不出意外的話，他必然是繼承大長老缽的。隻是，還沒等到這一天，長老會就被我解散了。”

於是，所有的抱負、所有的期許、連同可能已經暗暗設想了很多遍的為大長老之後的未來，就在長老會被解散的那天悉數化作泡影。剩下一傲骨，也終於在其名曰頤養天年實際上卻是圈的日子裏，一點點消磨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滿腹憤懣、怨毒。

孤注一擲、死遁出逃，然後……報複所有人。

“原就不該如此仁慈……”老夫人輕歎，唏噓良久。

“趕盡殺絕本就不是您的行事風格，縱然彼時有人告訴您鏟草要除，想必您也是下不去那個手的。”姬無鹽拉著的手聲寬。

長老會是姬家數百年以來的傳統，甚至是那些古老、腐朽的家規也是一種傳承，傳承者本沒有錯，而打破傳承也不僅僅依靠一人之力，很多時候它需要結合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是以，“墨守規”並非錯，外祖母也不可能隻因為立場、意見的不同，就將這群家族之中的“守舊派們”趕盡殺絕。

總不能因為“防患於未然”，便要草菅人命。

“如今事既然發生了，懊惱、或者後悔，都於事無補。”姬無鹽抬眼看著老夫人，眼底溫，心下卻搐般的疼。著那疼，維持著理智分析道，“若是換了旁人，徐徐圖之未嚐不可。隻是，如今事涉東宮、皇族，皇帝病重、太子監國，正是多事之秋，一旦東宮所圖暴，必然會牽扯到姬家。外祖母，那蠱，可有解法？”

“解法……”老夫人蹙著眉頭，尋思半晌仍然有些不確定，“有是有的，隻是那時我那麽反這蠱，鐵了心要封存了它，便也不曾如何認真鑽研，更不曾費心學習解法。如今記是記著一些，但心下也不是很確定。隻能待我修書一封，派人回去查查。”天資極好，過目不忘，隻是時隔多年、加之實在憎惡，便也隻記了個十之五六，不便貿然開口。

“時間上，還得耽擱些。”

姬無鹽頷首稱好，“那就麻煩外祖母了。”幸好老人家親自過來了，否則自己這邊還要寫信回江南，然後江南那邊再修書去問，如此一來一回，耽擱更久。

這也算是這幾日唯一的好消息了，緩緩歎了口氣，眉眼之間比之方才舒展了不。

小姑娘比離開江南的時候瘦了許多，之前老夫人也問了子秋，又問了陳老，說是思慮甚重，還說旁的倒也還好，三爺那邊常來照顧，還有白公子、沈姑娘。隻是小姑娘一個人在這裏，心裏著事，肩上擔著責，總不如江南瀟灑自在。

姬老夫人聽完，亦是唏噓。

上家什麽況不大清楚，好好的孫兒沒了，上老頭支支吾吾地當個頭烏，實在不是他的風格。那老頭子雖然固執、守舊，卻也不是怕事的人，想必當年離京便有別的，都是一家之主、一族之長，誰也不比誰自由，有些痛便是咬碎了牙也得和著一起咽下去的。

老夫人沒有揪著去刨問底，但此刻看著瘦了一圈的小丫頭，想著這段日子一個人踽踽獨行的樣子，便心疼地直難。

著姬無鹽愈發不及掌大的臉，看著長期覆在人皮麵之下而愈發蒼白的臉，連連歎氣，低聲叮嚀，“信我這就去寫，讓你兄長派人快馬加鞭送過去，你好生歇息著。你打小就喜歡吃王嬤嬤做的菜，如今想吃什麽，同說……這一喲……”

搖頭，半晌，又歎，“愈發地缺斤兩了。”

缺、缺斤兩？沉凝的氣氛被這麽一句話瞬間打散，姬無鹽搖頭失笑，“您老人家倒是愈發不拘小節了。”

說完，腦袋上被輕輕打了兩下，打的人半點力道不敢多用了，比拍灰塵還輕，語氣卻苦口婆心得重了許多，“不想被我這麽說，就好好地吃些回來！”

說完，轉走，卻是腳步又一頓，“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