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飛玉低下頭，沒有說什麼。

他知道家里人都很喜歡江婉婷，說心里話，他也喜歡，從小就喜歡。

可是從前不行，從前夜家這邊有老夫人從中作梗，不讓大房好過。江家那頭也擔心文武將聯姻會遭朝廷忌憚，所以一直都刻意避諱。他心中有過奢，而不得之后就認了命。

如今倒是兩邊都沒有什麼顧及了，可是他卻又有了新的擔憂。

夜家看似解決了一些問題，看似生活已經恢復難得的平靜。但實際上，況卻比從前更加復雜。比如說看起來是四小姐的，其實本不是四小姐。看起來是二小姐的人，其實也不是二小姐。一個陌生的靈魂住到了四小姐里，四小姐的靈魂又住進二小姐里。

這是夜家的大，也是絕對不可對外人道來的懸怪之事。在他看來，這種事能一個人知道就一個人知道，否則一旦傳揚出去，誰也控制不了外人怎麼去想。

夜溫言如今是帝后娘娘了，可若有人直指帝后娘娘是個妖怪，那怎麼辦？或有人說夜二小姐也是個妖怪，又怎麼辦？民間對妖異之人采取的手段通常是燒死，他想想就怕。

所以夜飛玉眼下本不想在這樣復雜的家庭背景下談議婚事，生怕出一差錯。卻偏偏江婉婷醉酒鬧上門來，他心里也不好，卻還是得做出一副無無義的樣子。

穆氏見他不搭話，只好又對藍玉說：“你們先別急，回頭我勸勸他，也好好跟他問問。要是他心里頭有婉婷，說什麼我也要把兒媳婦迎進門來。可是他心里真沒有，我也不能舍得讓婉婷丈夫不疼的苦，這事兒就這麼算了。玉，你覺得這樣如何？”

藍玉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如果飛玉真沒那個心思，就是他們倆都沒有這個福氣。我保證在那以后婉婷再也不會到夜府來鬧，我們會躲夜家遠遠的，也會盡快給兒找個好人家。”說完話，用力拉了江婉婷一把，“跟我回家去，別在這丟人現眼。”

江婉婷酒醒得差不多了，也覺得自己丟人的，頭也沒抬地跟著藍玉上了馬車。

池飛飛在后面喊了一聲：“婉婷你先回去，我自己回家。”江婉婷也沒顧得上理。

終于，江家的馬車走了，池飛飛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然后回過頭來跟夜飛玉說：“飛玉大哥，今兒這事兒你別怪婉婷，也別怪我。炎華宮宮宴上那麼多夫人小姐圍著你轉，話里話外打聽你有沒有中意的人家，明里暗里都是要與你說親的意思，婉婷怎麼可能不急。你們兩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分，我們想著你之前連俞家的親事都能點頭，換了江家一定也會點頭啊！所以我們才的到府上來，卻沒想到是這個結局。你自己想想吧，我也要回家去了，婉婷是個好姑娘，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你別傷了的心。”

池飛飛說完，又沖著穆氏俯了俯，然后坐著池家的馬車也走了。

沒有了外人在，穆氏就沒心思進將軍府了，于是直接轉了往東宅走。

夜清眉見狀趕在后頭跟著，還順手扯了夜飛玉一把。

幾人到了東宅的前堂落座，夜已經有些深了，但是誰都沒有困意。夜清眉想著換個話題，緩解一下當前氣氛，于是說：“言兒們怎麼還沒回來？要不要派個人進宮打聽一下？”

穆氏說：“早就派人去打聽過了，說是都在宮里說話呢，要晚些時辰才能回家，讓家里不用惦記。”說完又看向夜飛玉，“所以，不惦記宮里的事，就得惦記家里的事。飛玉，今日江夫人也到了，話已經說得很明白，我也想聽你一句實話，你究竟為何拒了這門親？”

夜清眉也不理解，“哥哥你要說你對婉婷一點兒心思都沒有，我也是不信的。我還記得咱們小時候，有一次婉婷來家里玩，大冬天的差點兒掉到冰湖里，你急得直接沖上冰面去救人，也不怕沒凍結實的湖面直接裂了。救上來之后還抱著婉婷不停地安，臉都嚇白了。這樣你說不喜歡？小時候的事我能列舉出一籮筐，哪一件聽著都是你相中了人家姑娘。”

夜飛玉苦笑，“我確實是相中了，可是你們也不想想，我們家現在這樣的況，怎麼訂親？萬一再有個什麼變，訂了親的人家算親人還是算路人？好的事也就罷了，要是遇著壞事，難不讓江家跟著一起牽連？母親，清眉，兩年之，這件事我不想考慮。”

“可兩年之后婉婷就不能等你了！”

“我不希等！”夜飛玉說得十分明確，“應該嫁個簡單的人家，過簡單的日子。我們家雖有一位帝后在，看起來風，可實際上卻也是如履薄冰。或許是我想得太多了，可我就是擔心一旦言兒和清瞳的事被外人知曉，就要出大子。”

他提起這個事，穆氏和夜清眉就也沉默了。是啊，換靈魂，還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這種事除非保一輩子，否則肯定要生出事端。

他們能保證一輩子保得住這個嗎？恐怕誰都保證不了。

“其實……也不見得就那麼悲觀。”夜清眉說，“言兒都是帝后了，這種事完全可以請言兒跟帝尊大人說一下，說帝尊大人出面，就說是他給換的。那不就有得解釋了嗎？帝尊大人是神仙，神仙什麼事都能做，凡人也不敢說什麼。”

“清眉。”夜飛玉看著，緩緩搖頭，“我們不能什麼都指言兒，否則一旦有一天沒有了言兒的庇佑，我們連最基本的生存都不會了。你也知道帝尊大人是神仙，神仙怎麼可能隨隨到為我們善后？還有件事，你們可能不知道，言兒……就要走了。”

一句言兒要走了，說得穆氏和夜清眉都沉默下來。

其實們心里一直都有覺，覺得夜溫言可能不會一直待在臨安，似乎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而且那件事原本早就應該去做了。

之所以一直拖著，為的就是解決夜家的家事，報夜家兩位將軍的仇。

如今該做的都已經做完，家里所有人都有了很好的安排，不但給家里留下萬貫財富，還留下穩賺不賠的生意，以及京城里諸多人脈。有了這些保障，即使夜家不再有職在，依然能在臨安城活得逍遙自在。

做了這麼多，做得這麼好，目的其實只有一個，就是讓自己走得沒有后顧之憂。

所以夜飛玉的顧慮一點都不多余，一旦夜溫言走了，家里再發生事，就得靠自己了。

而那麼大的事靠他們自己，能靠得住嗎？

“除了兩位妹妹的事，其實還有一樁事，一直在我心里頭著。”夜飛玉又開了口，緒比之前更加低落。他說，“我相信這世間每一個男子，都想讓自己心的姑娘過上簡單的日子。也都想把自己家里最好的一面，展現在心的姑娘面前。而不是讓姑娘一進門就面對婆家的污七八糟，那樣會很丟人。”

他看向穆氏，輕輕開口道：“母親，您有沒有想過，父親冥壽已過，許多事都揭去了表面的虛假繁榮與鮮，丑陋的事實擺在眼前，也許用不了多久，父親那些養在外頭的小妾和孩子就會找上門來了。到那時，您讓我如何面對江家人？我現在只要一想到這些事，我就會覺得在婉婷面前、在江家人面前都抬不起頭來！所以我想，借著大喪的理由，把我們的婚事都緩一緩吧！至等這些事都解決完了，再談婚論嫁。”

夜飛玉說起這件事，穆氏也沒了話說。是和離了，但那只是個人與夜家做了切割，的孩子卻還是夜家的孩子，將來還是要承擔著夜家那些事的。

沒有對夜飛玉和夜清眉瞞實，做母親的請求和離，是有義務把真實原因講給子們聽的。所以此刻面對夜飛玉說出的這此話，也沉默了。

夜清眉坐了一會兒，苦笑了下，“罷了，大哥說得沒錯，仔細想想是糟心的，我也覺得如果議親的話，一旦這些事被揭穿，我在婆家也抬不起頭來，婆家人也會用另一種心來看我們夜家，我丟不起那個人。”

站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外面的人和孩子是已經存在的事實，我們既否定不掉，也拒絕不掉。早晚有一天們會鬧上門來，到時候，夜家就做好準備，再丟一次臉吧！”

沖著穆氏俯了俯，匆匆走了。

穆氏又坐了一會兒，就跟夜飛玉擺手，“你追上去看看清眉，別讓太不好。”

夜飛玉不放心，穆氏就說：“沒事，我一個人坐一會兒，你去吧！”

夜飛玉起告辭，穆氏一只手拄在額頭上，就覺得頭一陣一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