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這場大雨來得太急，亦太巧了，即便傾盡所有人手，最後還是有不的花被風雨打落枝頭，一棵又一棵，偃旗息鼓地耷著禿禿的腦袋，像是嘲笑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李裕齊。

那是他費盡心思找來的花，那也是他挖空心思布的局，甚至因為擔心對方過於惜命而不願局，他臨時撤走了不明麵上的侍衛，暗中卻仍是增派了不人手。

可他到底是太低估了姬無鹽，要困住的人跑了，抓著的餌，被救走了，書房室後麵的東西到底有沒有被發現尚未可知……局麵一度對自己很是不利。若是大理寺那邊再出紕……

“殿下。”桑吉從外麵進來，沾了一冰冷的水汽，站在門口抖了抖，才道，“殿下，依著您的吩咐，信已經送到了沈大人手上。沈二姑娘也已經足在居住的院子裏了。”

李裕齊沉默著點點頭，又揮了揮手，桑吉低頭退下。

沈樂微原是要直接給送回沈家的，白行雖然不著調，但最後那句話甚是有道理，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再樹一個史大夫為敵——太不明智。但直接送回去？他願意同沈樂微這個蠢人周旋，說到底還不是為了拿沈謙？如今周旋是周旋了，心思也費了，總不能再一次地竹籃打水一場空吧？

何況，壞了事……總要付出一些代價才是。

沈樂微付不起的，沈謙總能付，沈謙都付不起的，總還是有人能付得起的……

若非卞東川提起，李裕齊自己都快將那句話忘了……彼時上鳶剛死，他自己也還未緩過勁來，朝中卻開始盛傳“太子涉嫌殺妻、太子妃至死都是子之、往日海誓山盟終笑話”之說，將他苦心經營的形象毀於一旦。

上鳶的死，將他打了個措手不及，以至於本來不及去計較這句話到底出自何方，再之後，便也逐漸忘記了。

直至此刻想起，才驚覺所涉人員之間千萬縷的聯係：初來燕京城人生地不的姬無鹽，恰恰結識了城中人人不願結的沈家大小姐沈歆。前者，出自上鳶的母族一脈，後者，是親自為上鳶驗的仵作的兒。這樣的前提之下，所謂的“結”就顯得過於刻意了些。

雨還在下。

院中景被雨水衝刷了一遍，汙垢洗淨，像是重新著了一遍似的。

打在院子裏的雨水聲，漸漸變得細小而遙遠。他想，若是自己一早發現其中蹊蹺，如何都是要將姬無鹽早早扼殺了才是，如何都不會任由在眼皮子底下胡作非為這麽久……可是那個人太能偽裝，在第一次夜闖東宮之後，自己明明已經快要及真相了。偏，又給溜了。

“殿下。”管事前來通傳，“靈犀郡主來了。”

尤靈犀？這種天氣來這裏做什麽？李裕齊這個節骨眼上實在不想接待一個被寵壞了的小郡主，何況，若真是什麽好事，想必也不會這樣急吼吼地來，正要說自己早上淋了雨染了風寒不便見客，就見對方已經提著擺進門檻，後跟著舉著油紙傘的丫鬟和亦步亦趨的門房小廝。

李裕齊的臉，似是一下染了這秋雨，著涼意。

“靈犀來啦。”他說，眼神看向門房，勾著角笑容森涼，“瞧這些個沒眼力見的。郡主殿下大駕臨，也不知道提前通傳，好讓本殿下出門迎你。”

門房小廝無聲跪下，他也不是不想攔著，可即便是殿下也不好直言嗬斥的郡主，他們這些個做奴才的如何敢攔？左右不管怎麽做，都是挨罵的份。

這一點，李裕齊自然也清楚，他本就不是嗬斥門房，不過是借機敲打尤靈犀罷了。見對方跪在門外雨水之中，頭發兒都嗒嗒著腦門的狼狽模樣，沒什麽耐心地擺擺手，讓人退下了，然後才看向臉明顯不愉的尤靈犀，開口問道，“靈犀過來，所為何事？”

尤郡主沒說話，更沒有替被責罰的小廝說話——這擱在以往，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把丫鬟留在臺階下，著筆直的脊背目不斜視進了屋，自顧自坐了，才看向李裕齊，問，“殿下，之前在尤家，聽了幾句下人之間的閑言碎語，覺得納悶，來找殿下問問況。可否……請殿下，摒退左右？”

年輕的郡主，繃了下頜線，頸項因此而顯得格外纖長優，像一隻漂亮的白天鵝。

從未在李裕齊麵前這般的……近乎於耀武揚威過。李裕齊眉梢微抬，眼底著一抹興味盎然，對著跟進來的管事遞了個眼，管事帶著下人退下了。李裕齊這才打量著尤靈犀開口，“靈犀既說是閑言碎語，那又何必掛心？”

“雖是些不堪耳的閑言碎語，但畢竟事涉本郡主，總要問清楚源頭才是。”到底是個尚未出閣的姑娘家，有些話即便聽得，卻也轉述不出來，明明是來興師問罪的，氣場也是撐著，可到了這會兒卻又難免有些難以啟齒的尷尬，聲音免不了低了些，“殿下，我且問你，關於陳家輝的那些個事，可是殿下這邊傳出去的？”

想來想去，也想不到其他人，時機也是剛剛好的。

李裕齊故作不明，“靈犀所言，是關於陳主的什麽事？”

“就、就……啊呀，就是那檔子事！”

“哪檔子事？”

“不、不能人道的事……”強撐的氣勢終於悉數散盡，卻仍執拗地直視著李裕齊，“太子殿下，可是您讓人傳出去的？”

“是。”李裕齊供認不諱，靠著椅背從容不迫，“本殿下既答應了靈犀會替你毀了這樁婚事，便一定會言出必行。如今，這件事還隻是坊間傳著，待過幾日，傳到朝野上下人盡皆知，這婚事，便如何也不會作數了。本殿下原以為，靈犀該是遂心了才是，可本殿下這會兒瞧著，怎麽覺著……靈犀似乎是來質問本殿下的？”

“莫不是……靈犀又屬意於那陳家主了？”

尤靈犀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