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著午膳過來的子秋發現,深秋季,雨天,明明冷得人骨頭裏都似著風般,偏偏們家姑娘,滿臉緋紅,不甚。
午膳後沒多久,天牢之中傳來消息,說是被囚多日始終未有定論的前江都郡王,沒了。
一早還好好的,獄卒送午膳過去的時候,瞧著也很正常,隻午膳過後,人突然就沒了。
發現的是個剛來沒多久的小獄卒照例巡視牢房的時候發現的。這個小獄卒為人老實,做事也耿直,若是換了其他耍者,怕是這位郡王爺的還要在涼上半日景。
消息遞到前,陛下靠坐在龍榻之上沉默良久,輕歎一聲,擺擺手吩咐道,“徹查。”
“徹查”二字,因著病未愈、氣息不繼而多了幾分龍困淺灘的無奈與無力。
人已經死了,都已經涼了,最近也沒有人來探過前江都郡王。牢房之中搜了一遍,什麽也沒發現,剛吃過的午膳連盆子都得幹幹淨淨的,相較於這位前郡王殿下剛進天牢那陣子,著實是乖巧配合多了。一皇家脈,折散了個幹幹淨淨,和這牢房之中的每一個囚徒一般無二,卑微、可憐,用聽話換取一頓還算能下口的飽飯,仰人鼻息……
像一條狗。
也是這樣的乖巧,讓之前還擔心著這位皇子鬧出什麽幺蛾子的獄卒們逐漸放鬆了警惕,才讓這一次的死亡顯得格外猝不及防。
許四娘被拉過去驗的之前,那位送飯的獄卒已經被吊起來盤問了一遍了,隻是對方咬死了自己什麽也沒做,隻是送了一碗飯,和這天牢之的所有犯人得到的一樣的飯菜,不好吃、吃不飽,但沒有毒。
消息送到姬家的時候,許四娘已經領了差事去了天牢。
姬無鹽正端著今日的最後一碗薑茶尋思著如何在子秋“虎視眈眈”的眼神裏堂而皇之地喂到寧修遠的肚子裏去,聞言微微一愣,抬眼看了看風雨未休的天氣,納悶嘀咕,“為何是許四娘……”
許四娘是朝中唯一的仵作,沈歆說過,大抵也是因為還有一層史大夫夫人的份在,大家對許四娘還是很照顧的,平日裏閑來無事無需當值,一般的驗也很會尋上,除非是子、除非旁人解決不了。今次……
席玉是個消息通,這一點比席安好用很多。他說著打聽來的小道消息,“聽說,是尤大人親自點的人。”
尤封?
姬無鹽和寧修遠換了個眼神——尤封之前同李裕齊合作過,隻是未曾聽說過站了東宮陣營,連點似是而非的捕風捉影都不曾聽聞。但是……
“我先去看看。若是有什麽消息,我讓席玉第一時間捎給你。”寧修遠起,拍拍姬無鹽,安道,“就算是許四娘去驗,能驗就驗,驗不出結果也不會獲罪的,再說,沈大人也不是紙糊的,他自個兒的妻子總還能護上一護的。放心。”
姬無鹽沉默著點點頭,隻是眉眼輕攏依舊,膛裏沉甸甸著什麽,一時間也分不清是因為之前的夢境,還是此刻的某種預……但此刻況未明,多說無益,頷首稱好,又叮囑著萬事小心,想了想,仍然不放心,“把岑硯帶上,他手極好,總能護你周全。”
席玉神微默,所以……姑娘一直覺得他這邊的手很不靠譜嗎?
寧修遠點點頭,走出兩步又折回,接過小姑娘手裏苦著臉端了那麽久的薑茶,一大口喝完,擱回手裏,於對方瞬間染了笑意的眼神裏相視一笑,大步離開。
子秋瞠目結舌:薑茶……所以,之前自己千叮嚀萬囑咐請寧三爺盯著自家姑娘一滴不剩地喝下去的薑茶,也是進了寧三爺的肚子嗎?寧三爺在姑娘上,就如此沒有原則的?
哦,還真沒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姑娘……薑茶是為了你好。”子秋苦口婆心地念叨,“您淋了那麽多雨,又一夜未歸,若是染了……”
後麵的話,咽回了肚子裏,隻為之前還笑意盈盈像是了腥的貓兒一般狡黠得意的姑娘,此刻突然間憂心忡忡地沉默了下來,像是染了滿腹心事。
“姑娘……你怎麽了?”
姬無鹽聞言才似回了神,擱下手中茶盞,搖頭,“無事。你先把這裏收拾了,然後去看看外祖母歇息了沒,我有事找說。若是歇息了,就等醒來,讓王嬤嬤來喚我。”
子秋應聲退下。
雨水打在池子裏,濺起大大小小的水花,姬無鹽站在廊下看著這種了許多蔬菜打理地井井有條的園子,之前聽廚娘誇著,說是沈家大小姐當真是個能幹賢惠的,自打來了,這府上蔬菜銀錢都省了好大一筆,而且種的菜格外水靈,比許多菜農的菜都要好上很多的。
說完,還在慨這謠言害人不淺,好好的姑娘家,外頭傳什麽模樣。又說這許四娘的點心,寂風爺念叨了好幾回呢,又說孩子最是敏銳通,誰好誰壞看得分明,這許娘子顯然也是好的。幾句話,就從“許四娘”變了“許娘子”。
儼然就是自家人了似的。
許四娘……
方才睡前,問岑硯東宮那邊可有什麽靜,岑硯說沒有。整座東宮都一切如常,看起來什麽都沒有發生似的,李裕齊仿佛已經打定主意吃了這啞虧一樣。可李裕齊,小肚腸、睚眥必報,如今吃了這麽一個大虧,怎麽可能半點靜也沒有?
這個問題困良久,一直到席玉帶來李晏先死、尤封點名要許四娘驗的消息……總覺得這件事背後似是藏著什麽謀,但就像寧修遠說的,驗不出、驗得出、不管結果如何,許四娘總不會因為這些獲罪的。
總不能是天化日之下的殺人滅口。
隻是,心底始終提著的、像是有什麽不好的事即將發生的預……又是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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