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心驚於上楚的察力,但沈歆終究是不打算同上楚說上這許多,隻低著眉眼仍然好脾氣地笑,“我和無鹽不同,是江南尊貴的小公主,有人為的脾氣兜底。我生在沈家,雖是嫡,可燕京城所有人都知道的,我和母親不得父親喜歡,自然也沒有人將我當作正兒八經的大戶人家的小姐對待……”
這是第一次同別人說起沈謙時,格外平靜地用了“父親”這個稱呼。
說完,竟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釋然,連著方才有些局促的心也像是被這風雨衝散。放好手中金瘡藥,背手靠著藥櫃站著,看向上楚,於對方微蹙的眉眼裏含笑說道,“生氣這件事……其實也要有人買賬才行。就像小孩子,生來就會用哭泣來表達不開心,可若幾次三番的沒有人哄他,他便不會再哭泣了。我若生氣,便是沒有人來買賬的,久而久之,便也不生氣了。”
“你……”上楚張了張,沒說出話來,他看著幾步開外的姑娘還是笑著的樣子,並不是強歡笑的樣子,是真的釋然、真的沒有擱在心上。上楚突然覺得對方可能並不需要自己的安。何況,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說出口的寬,終究過於蒼白無力。
半晌,他輕聲說了句,“總會有人的。”
“嗯?”沈歆一下子沒聽明白,“你說什麽?”
上楚想說,你總會遇到那麽一個人會在意你的緒。可不知怎的,這話到了邊卻又繞了繞,變了,“多賺些銀子,當你手裏握著大把大把的財富的時候,你就算隻是皺一下眉頭,自然也會有大把大把的人跟著心驚膽戰。與其小得祈求別人的垂憐關懷,不如讓自己強大到左右別人的緒。”
額……沈歆微微一怔,倏地笑了起來,的確是上楚式的安。
窗外風雨飄搖,天黑沉沉地著,屋似是已至傍晚時分。
上楚就坐在那裏,姿態隨意又閑適,頂著一張極漂亮的臉,說著目中無人不可一世的話,卻又驕傲得理所當然。不過沈歆也清楚,他的的確確有那樣的底氣,這些日子裏跟進跟出的,才對世人口中的“江南半壁財富擁有者”上楚有了更深刻的認識——何止是江南半壁財富,就算是這距江南千裏之外的燕京城中,都有許多是上楚的生意。
難怪那小妮子隻是來燕京城裏一段時日,都能帶一屋子的寶貝過來。
彼時自己站在那間庫房門口,對著裏麵的金銀珠寶、古玩字畫垂涎三尺,那小妮子卻隻說是為了方便走才隨意帶了些……隨意,當真是隨意極了。若非知曉自己再也回不去,沈歆如何也要討要幾件,回頭到了古玩市場,轉手一賣,高低能混個四合院住住。
想起姬無鹽,低著眉眼莞爾一笑,從容又明,“那都是小時候的心了。如今倒是也沒想那麽多,母親是仵作,我是仵作的兒,平日裏遇見的好臉實在不多,若我事事都要計較、憤懣,怕是早就積鬱疾了,多不劃算。”
沈歆的臉並不是格外出、張揚的那種漂亮,甚至在看慣了人的上楚眼裏,多有些像一隻幹癟小鴨子,隻這會兒笑著的樣子,多了幾抹溫的亮。
這小姑娘也算耐看。他在心裏勉強認同這一點,卻仍然不大喜歡過於無所謂而顯得懦弱退避的心理,甚至因著這些令人心疼的過往,愈發地將對方劃歸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下,近乎於慎重的承諾,“往後,你跟著我好好地學生意、好好地賺銀子,那些有的沒的的不必去理會,總有一日,有他們仰你鼻息的時候!”
說罷,一激,“啪”地一下重重拍向桌子,又“嘶”地一口倒了一口涼氣,差點兒跳腳。
當真是……又果決豪邁,又生慣養的樣子。
沈歆“噗嗤”一聲,沒忍住,笑出聲來,又問道,“那,便是同你置氣,也是可以的?”笑意染進了眸底,幾分狡黠。
偏那位臉瞬間一虎,想都不想就嗬斥道,“那自然是不行的!你跟著我學習,那我便是你的老師,未曾要你奉茶侍奉就已是看在我家小寧的麵子上了,你還想著同我置氣?怎的,覺得我往日苛待為難於你了?還是刁難針對於你了?”
額。沈歆一噎,原也隻是開玩笑……不過,方才這廝不是自個兒承認往日裏刁難為難了嗎?這會兒又不認了?
不講武德。
“嘁!”門外,有人嫌棄出聲,中氣十足,也嫌棄得很明顯,“難怪這麽些年,連個媳婦都找不到……就憑這張,大概也隻能找個耳朵不好的,至聽不見你說啥!你說是不?”
聲音悉的,沈歆靠著櫃子,正好朝著門口,抬眼看去就看到之前遇到的很是投緣的那位老夫人,邊跟著訕訕笑著不應也不是、應也不是打著哈哈的嬤嬤。雖是意外,卻仍是很高興地迎了上去,“老夫人,這風大雨疾的,您如何會來?可是子骨又不爽利了?”
老夫人安著拍拍,“沒有……隻是家裏頭的小孩子不省心,我這一把老骨頭也歇得不安生,倒不如出來管上一管了。”
“您家孩子是……”
沈歆還沒反應過來,轉帶著人進屋之際,就見上楚已經起,低著頭很是恭敬地打了招呼,“外祖母。”那近乎於卑躬屈膝的樣兒,自己從未見過。
等等……外、外祖母?!
沈歆進屋的腳步差點絆倒,看看抿著沉著臉很不待見的老夫人,再看看頭都不抬一副伏低做小樣的上楚,隻覺得天雷陣陣炸響在耳畔。而雙方的沉默之中,隻有慶山低頭補了一個遲到的禮,“老夫人。”
“你、你們是……”終於找到了聲音的沈歆,腦子裏的那弦卻是突然地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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