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馴順乖巧又甜的,若能明白我所思所想,那就更好。唔,還得長得好看。”
云知意笑捧著小酒壺,兩肘支在膝頭,躬趨近地上的火盆取暖。
“當然,對方也得喜歡我才行。”
這麼想想,霍奉卿倒是四條里中兩條。壞就壞在他既不馴順乖巧,又不喜歡,有時還毒,嘖嘖。
“之事不講道理的,有時是怕什麼來什麼。大小姐信嗎?”宿子約瞥了一瞥對面的樓梯拐角,眼底笑意更深。
云知意扭頭睇他,笑嗤一聲:“你就不能祝我求仁得仁?”
宿子約不答,裝模作樣地將頭歪向些:“糟糕,好像這酒的后勁上來了,有些暈。”
云知意關切地手抵住他的肩,防他當真倒了:“那別喝了。能自己走回房嗎?”
“倒是能走的。大小姐還要再坐坐?”宿子約覷著地上兩道看起來仿佛額角相抵的影子,畔出一詐的笑。
都這樣了,就不信對面那位還沉得住氣。
云知意打量著他還算清醒,便道:“那我獨自再坐會兒,你趕回房歇著吧。明日不必早起,上午我自己去縣府,下午你與子碧再陪我上街走走,我需找人打聽些事。”
“好。”
——
宿子約走后,云知意側頭月,懶散烤著火,閑逸獨酌。
微醺之際,忽有小石子砸在火盆旁的青磚上,叩出調皮悶響。
云知意一個激靈,渾繃,猛地扭頭看向石子來。
廊下,霍奉卿單手負于后,下微揚,長立在距約莫五步遠的地方。
冬夜殘雪在月下折出瑩瑩微,勾勒出靛藍錦袍包裹下的頎長廓,寬袖窄腰,拔如松。
想是才沐浴過不久,他只是半束了墨發,冠玉般的白面線條潤,眸底有爍爍。
他不,也不開口說話,只是目不轉睛地著。
云知意穩住狂跳的心,徐徐松了繃直的肩背,勾笑笑:“大半夜的,你朝我丟石子做什麼?”
如今是很怕“石子”這類東西的。可方才一抬眼看到是霍奉卿,心中才冒出頭的恐懼戒慎居然就消散了。
只因為看到是他,就比腦子先到安全,竟無聲無息撤下了防的姿態。真是奇怪。
先開了口,霍奉卿才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舉步行來,口中波瀾不驚道:“以往的冬夜里,你就是這樣同我打招呼的。”
他在與云知意相隔兩拳的位置落座,出手置于火盆上方。
云知意飲了一小口酒,笑道:“明白了,你這算是以牙還牙。”
霍奉卿瞄了一眼,垂眸看向火盆:“白日里在小通橋時,你本想與我說什麼?”
“說什麼?”云知意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看了橋頭那張紅紙后,你說你的那個困有答案了。后來……你就沒說了。”
火映著他修長的手指,這使他指尖那輕微的無所遁形。
后來?哦,后來大家調侃憋笑,無聲打趣喝了霍奉卿剛喝過的水。
云知意赧然輕咳兩聲,搖頭甩開那尷尬記憶:“我忘了當時想說什麼了。”
其實沒忘,只是此刻已過了當時那勁頭,突然覺得無論怎麼說都會顯得蒼白空,自己知道就行,不提也罷。
——
見雙眼有些迷離,霍奉卿按住了握著酒壺的那手:“醉了?”
云知意并沒有醉,只是酒勁上來了,腦子有些慢。
盯著霍奉卿看了一會兒后,突然噙笑趨近他:“欸,從前我總扔石子擾你夜讀,事事與你爭強。你其實……是很煩我的吧?”
霍奉卿脊背倏地僵直,微微后仰:“還好。”
“還好?那就是煩的。”云知意毫不意外,退回去靠向背后廊柱,偏頭著月亮,笑而不語。
霍奉卿翻轉雙手烤著火,最終捱不過這沉默,手搶走了手中的小酒壺。
“喂!這是我喝過的……”云知意懵了。
霍奉卿并不看,口中不咸不淡道:“白日里你不也喝了我喝過的水?有來有往,這才公平。”
這什麼七八糟的公平?云知意雙頰倏然燒燙,不知所措地著他,張到猛咽口水。
在的注視下,霍奉卿仰脖飲了一口,抿片刻后,輕道:“你最近很古怪。”
云知意心中微驚,面上不聲:“哪、哪里古怪?”
霍奉卿一徑垂眸看著火盆,長睫輕:“你說過,此生絕不與我善罷甘休,勢必欺得我馴順如狗。如今怎麼……不欺了?”
云知意想了許久,終于想起這話從何而來。
就是十歲那年當眾說那幅九九消寒圖不好那回,與霍奉卿長久相爭不下,最后就不過腦地相互囂了起來。
那時霍奉卿也不說那字是他祖父的,只會怒沖沖地吼,“云知意你有完沒完?不要欺人太甚”。
彼時周圍一圈小孩子正圍著看熱鬧呢,他這麼一吼,大家看云知意的眼神就不太對了,頭接耳嘀咕起來。
小云知意覺得自己不過就事論事,說了實話而已。無端端被污蔑欺負人,心中既委屈又不服,便吼了回去——
“既你非說我欺人,那我索將事做實,還偏就沒完了!告訴你,我此生絕不與你善罷甘休,勢必欺得你馴順如狗!讓你好生見識見識,云大小姐真欺起人來是個什麼陣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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