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歡先去了老爺子屋里,老爺子已經歇下了,問了些老爺子秋以來的狀況,又叮囑了下人提前準備好醒酒湯,問及徐太守,說是府中來人接回去的。
如此,才算放心,一路回了自己院子,剛進門就看到廊下像熱鍋上螞蟻般打轉的含煙,臂彎間掛著桃紅的披風。
轉到一半,見時歡撐著傘回來,急忙一邊轉吩咐備熱水,一邊迎了上來,披好披風,接過油紙傘,盡數遮在了時歡頭頂,“小姐,您可算回來了,這場雨來得突然,說大就大了,可沒淋著吧?”
“沒有。”將傘柄往含煙那邊推了推,“出來得早,雨落下時已經在馬車中了。”
“奴婢已經備好了熱水,小姐還是沐浴更下,熱水泡一泡去去寒。”
“好。”
……
恰到好的熱水,加之晾曬好佐以助眠香料的花瓣,時歡在浴桶里昏昏睡。
夢中似深秋霧起,那人沒在濃霧之后,一襲月白長衫,眉眼依稀瞧不清,只覺得形清雋,一手握著一柄折扇并未打開,一手背在后。
他喚,“歡歡。”便是夢中亦覺骨的寵,呼吸間有淡淡的翠竹清香。
下一瞬,還是那濃霧,還是那人,垂手而立,手中折扇扇面純白,偏生邊緣嗜的紅,似乎還滴著,聞得到空氣里濃烈的腥味,令人作嘔。
他喚,“歡歡……”帶著哽咽的音,支離破碎。
瞬間驚醒,醒來才覺浴桶水已涼,而額頭上一頭的冷汗淋漓。
外頭含煙聽見水聲,問,“姑娘,可是起了?奴婢進來了?”
沐浴不喜伺候,是以若非出聲相喚,即便是含煙也不會進屋。在水中緩緩攤開雙手,粼粼水波自掌心流過,心有余悸連呼吸都急促,偶有驚懼夢魘,醒來卻悉數忘卻,只余擂鼓般的心跳和滿頭冷汗。
大夫說,那是的心疾未曾痊愈,又說許是落水那刻的太過印象深刻,雖覺這說法甚是怪異,但這兩年噩夢漸,許久不曾驚醒,便也不曾在意。
倒不曾想,今日偏睡著了,還做了這般離奇的夢。那夢這般真實,即便夢中人未曾得見,卻清晰地知道,那個人……是顧辭。
只是為何,會做那麼不吉的夢?
“小姐?”含煙又喚了聲。
才收回落在掌心的目,卻拋卻不了心中沉沉積郁,緩緩嘆了口氣,才道,“進來吧。”
“小姐這回沐浴了許久,期間奴婢問您是否要添水,您沒應,是睡著了?”含煙為穿,看了眼已經沒有多熱氣的水,“如今秋了,以后可不能這樣了。”
“含煙,你自小同我一道長大。”看著銅鏡中自己的眉眼,那眉眼日日看著,卻突然有些恍惚的陌生來,“那年……我落水的時候,你可在我邊?”
“在呢!數九寒冬的天,咱們府里頭的水池結了冰,您非說那尾爺帶回來的金錦鯉會凍死,一定要咱們把冰鑿開……怎麼聽都不聽勸……結果奴婢正回頭找人鑿冰呢,就聽噗通一聲,您就落了水……”
“如今想來還心有余悸得很……”
“是嘛……”微微斂著眉,含煙說著眼底泛了,自己卻像是聽旁人的故事。
大夫說昏睡數月,藥石無醫,再次醒來的時候便是在太和郡,然后所有人都告訴,貪玩,寒冬臘月落了水,自此,落下了心疾的病。
“那……我落水前,同顧公子來往多麼?”
含煙歪著腦袋想了想,莫名想起那狼盯著自己警告的模樣,遍生寒,搖了搖頭,“……嗯,不多吧……顧公子師從太傅,您時他倒是常來府中,但彼時您多數時候都隨著宮中嬤嬤學規矩,很會遇見他……小姐這都不記得了?”
這些卻是記得的。
時宮中教養嬤嬤常會奉命出來教授規矩禮儀,皇室的規矩最是繁瑣,彼時自己又年無知,學煩了就溜出院子去找祖父,祖父寵,知懶亦不會怪罪,是以倒的確是遇見顧辭好幾回。
彼時的顧辭,也不過是個小小年,偏生總裝得老持重,像個小老頭,也是違和得很。
后來聽說顧辭上了戰場,沒多久就凱旋而歸,那天還去湊了熱鬧,拉著兄長去看將士班師回朝,小小的年騎在馬上,握著韁繩正襟危坐的樣子,看起來氣勢沒幾分,就覺得格外乖巧。
之后,便不常見到了。
的課業愈發繁重,日復一日里,漸失了心,也不懶逃學了,而彼時顧辭公子之名已經在帝都傳開,站在云端之上,仿若和隔了一個輩分。
是以,的記憶里,并沒有太多和顧辭的集,更沒有師兄妹之稱。
……
顧辭今日雖是裝醉的分大些,但也的確喝了不酒,老夫人走后,他便裹著棉被睡了一下午的時間。
晚膳時分是被謝絳醒的。
謝絳抱著他的披風進來,隨手往他榻邊一丟,“過來的時候看到杜叔,說是你落在時小姐馬車上的,我就給帶過來的……嗯?這扇子……”視線落在一旁折扇上,又看向自己手里的這把,瞧著并無二致。
顧辭不甚在意,手,“這玩意兒在你那幾年了,如今,也該歸原主了。”
謝絳一愣。
“過兩日尋把好的送你。”
謝絳手中這把……也是顧辭的。
吊兒郎當公子哥的臉上,表都沒了,沉下來的眼,黑岑岑的,連聲音都沉了幾分,看上去安全又可靠的樣子,他道,“顧辭。你知我不是這個意思。”
謝家百年,出了個公子哥,吊兒郎當,混不吝得很。
偏生,那是顧辭唯一的朋友、伙伴、哥們,穿一條子長大的。當然,這是謝絳自己認為的,畢竟,按著各大世家說不清理還的龐大親友關系網來說,逢年過節的時候他是需要規規矩矩向顧辭行禮,恭敬稱呼一聲“小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