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一刻。
正是員上朝的時間段,主子不在的這段時間裏,東宮自是不會有什麽訪客的。門大多會趁著這個時間在門後補個覺,或者找個角落三三兩兩說說近日街頭巷尾的趣事。
今日的趣事,莫過於……
“誒,聽說了沒,陳主的那檔子事……嘖,這不得是陳公公了嘛!這婚事都賜了,陳家眼看著就要為皇親國戚了,如今出了這麽一檔子事,到手的榮華富貴眼看著就飛咯!”
“聽是聽說了,卻也不知真假。”旁邊探出一小廝的腦袋,煞有介事地頭頭是道,“要我說呀,這外頭都傳這樣了,但到底是誰也沒有真憑實據,若是陛下真的有心拉攏陳家,指不定就會借此機會賣個好……這婚事繼續的話,這些個謠言豈不是不攻自破?”
“那尤家能認?長公主能認?”門一臉“你在說什麽笑話”的表,甚是嗤之以鼻,“空不來風,這是十之八九是真的。既如此,當堂郡主下嫁殘缺之人,他們那些個貴人臉麵何在喲?再者,這陳家主都那樣了,陳家還敢讓他當家呢?既當不了家,這貴人們拉攏陳家也不該拉攏陳主這一脈呀!”
“也是……不過這陳家不是醫大家嘛,說不定有神丹妙藥能治此病癥?”
“不是都躺了月餘才醒來嘛,又躺了月餘才算能下床走,聽說還去宮中求藥了,這不,想必是黔驢技窮了……”
“要我說呀,還是這姬家狠辣,說打就打了,還照著那打,愣生生地把人打得不能人道了!作孽喲!”
“這姬姑娘也是江南來的,要我說呀,這江南是回不去了,這輩子老老實實待在燕京城裏,靠著寧三爺護著,倒也無礙……否則,陳家非生吞活剝了喲!”
……
市井消息每日都有些,但這樣的市井消息卻是千載難逢。不過個把時辰的時間裏,陳家輝在姬家挨了打,重傷方愈卻永遠留下了殘疾不能人道的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小廝們眉飛舞地討論著,嘖嘖稱奇。
太投,以至於沒有看到門口早已停了一輛馬車。
寧修遠坐在馬車裏聽了一會兒,偏頭問席玉,“今早在東市討論的,就是這些事?”
“嗯……”之前還因為這件事意猶未盡的席玉此刻卻半點興致也無,轉打量了一眼寧修遠,過來的一路上抹了藥膏,紅腫已經退了,但眼角的青紫還在,看起來仍然可怖狼狽。席玉心下生疼,自家主子打小就是金尊玉貴的主兒,寧國公府的三爺何時被人打過臉啊!他斟酌著建議道,“主子,要不……您還是抹點兒舒痕膏吧。”
不然,明日街頭巷尾的傳聞就該是“寧家三爺被人打了臉”的消息了。
寧修遠卻不甚在意,搖搖頭,抬著下頜朝著東宮大門的方向努努,“去門吧。”
白行坐在一邊吞著口水,已經不知道是多遍向寧修遠確認,“咱們……咱們當真要如此堂而皇之地從大門進去找人?是不是,太囂張了些?”
寧修遠點點頭,襯著眼角的青紫,讓他整張臉的表有種風雨來的沉凝。
白行看著寧修遠隻略包了下的左手,模糊的掌心,鮮淋漓,碎裂的玉都紮進了裏,可這樣的傷勢,他愣是半分眉頭都沒皺一下。
好可怕的三爺,像是一頭被吵醒的巨,緩緩睜開了眼睛、張開了爪子,出了尖利無比的獠牙。白行毫不懷疑,但凡姬無鹽在東宮了半點傷損,今日李裕齊都要掉一層皮丟半條命才行……姬無鹽啊,就是寧修遠的劫數。
“三爺。”白行喚住起準備下車的寧修遠,對上對方看過來的眼神,輕歎,“三爺。這事非同小可,寧、白兩家雖和卞家、和東宮都不合,但那個不合到底是未曾搬到臺麵上來。今日這臉皮若是撕破,這城中局勢驟變,你可想好了應對之策?”
應對之策……
寧修遠微默片刻,微微斂著眉眼,半晌,扯了扯角,嗤笑,“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說完,一車簾,跳下馬車。
那一瞬間,鋒芒畢。
白行一怔,很快反應過來——這說法,不就是兒沒有任何應對之策嘛!把走一步看一步說得如此清麗俗,嗬!心中如此腹誹,但白行縱然心中忐忑,卻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掉鏈子讓寧修遠一個人去東宮。反正,自己就是個混不吝的,這燕京城裏誰人不知他行事素來囂張跋扈、任乖張,今日小爺就是看東宮不順眼進來橫著走一圈了,就算是他李裕齊去陛下麵前告一狀也無妨……反正,這狀,告得還嗎?
他理了理領子,一把甩開車簾,背著手邁著二五八萬的步子走到迎上來的門麵前,趾高氣昂,“李裕齊那廝呢?本爺今日路過此地,口了,給你們東宮一個麵子,請本爺喝茶!”
門雖意外,卻毫不敢耽擱地垂首恭迎,“寧大人、白爺,有失遠迎。隻是太子殿下此刻上朝去了,不在府中……”說起來,這白爺遊手好閑便也罷了,這寧三爺今日竟然也沒有上朝?就算寧三爺不上朝,他也該知道太子肯定要上朝的才是呀……這個時間過來……是……所為何事?
心下疑,卻不敢問。隻盼著兩位趕離開才是。
偏,白小爺從來都是個不識趣的,冷哼一聲,“他倒是勤勉好表現。這樣吧,找管事的來,給小爺我沏一壺茶,聽說你們東宮的茶水都比我白家的好喝,小爺我正好趁著礙眼的人不在,好好嚐嚐。”
門臉都垮了:您既然不待見太子爺,何苦閑著要來東宮轉悠一圈呢?再說,誰人不知您這位白家爺就是個活祖宗,什麽樣的好茶您喝不到呀,就算有吧,可您都喝不到的好茶,東宮……也不敢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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