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風言風語,方繼藩是一點都不計較,他現在忙著算賬,過了幾日,王金元便開始請人上門來搬家什了,楊管事又是大哭一場,差點背過氣去。
鄧健則是可憐兮兮的跟在方繼藩的後頭,方繼藩對王金元招徠的人很客氣:“各位大哥,慢一些抬,要小心哪,這是我方家祖傳的寶貝,雖說現在改了姓,可也是有的。這瓷瓶更要小心,這是汝窯的瓶,是我曾祖傳下來的,有個磕磕,我良心不安。來,小鄧鄧,給各位大哥倒口水喝,遠來是客,不要怠慢了。”
鄧健翻了個白眼,很直接的吐出兩個字:“沒有。”
方繼藩曉得他在耍子,這兩日,鄧健都是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他,本想算了,不和這廝計較,可心裡又想,若是算了,那就不是方繼藩了,方家敗家子做事,能算了嗎?要謹慎啊,這才幾天沒有紮針,切莫出馬腳啊。
於是臉一擺,怒氣沖沖的大喝道:“狗一樣的東西,沒有什麼?”
“茶都賣了。”鄧健的確是有點怕方繼藩的,又化下來。
方繼藩恍然大悟,當時賣的盡興,倘若烏木暴漲,那便是數倍的利潤,利益熏心之下,為了銀子,方繼藩該賣的可都賣了。
其實,就算烏木價格沒有暴漲,那也不打,烏木畢竟在這個時代也是珍奇,也不會虧:“早說嘛,待會兒你和劉賬房出去,采買一點家什回來,銀子要省著點花,有多便宜買多便宜,爺要攢錢,辦大事!”
鄧健哭了,眼淚啪嗒落下,一下子跪在方繼藩的腳下:“爺,您……您能不能換個好,去青樓,去賭坊,去哪兒都好,別辦大事了。”
方繼藩心裡慨,不辦大事,被你們這上上下下的人養廢嗎?
他心裡無奈,卻背著手,大喇喇的吹著口哨:“再攏蚨夏閎跬齲
……
十幾萬兩銀子,統統購置烏木,以至這市面上的烏木,竟是采買一空,這倒又是震京師的大事了,好在大家對於方家敗家子的行為早就習以為常,除了譏笑引為談資之外,便也很快就將這等荒唐行為拋之腦後了。
方繼藩折騰得方家飛狗跳,足足過去了一個月,此時炎炎夏日,天氣燥熱起來,湘妃扇終於有了用,再不必大冷天裡扇著寒風假裝自己很飄逸很瀟灑,實則這種行為在方繼藩眼裡純屬逗比,可沒法子,他是方繼藩。
這一日的大清早,小香香匆匆的進來,鄧健則是大呼道:“爺,爺,快起……快起……”
方繼藩微微抬眸,一看外頭天還昏暗,頓時惱火:“這麼一大清早的,你是幾個意思,吃錯藥了,有這麼大清早人起來的嗎?”
鄧健卻是急得跺腳:“伯爺……伯爺……凱旋而歸了,方才隨伯爺出征的親兵先快馬來報了信,說是伯爺已進了城,轉眼就要到家了,他本該是宮去覲見的,可心裡記掛著爺,先回家裡看看,爺,快起。”
父親……回來了?
方繼藩打了個寒。
不是說沒這麼快回來的嗎?這一趟是鎮雲南的土司叛,那兒瘴氣多,蠻兵又狡詐,不肯輕易和朝廷決戰,按說怎麼也得拖到年尾,可這才夏啊。
方繼藩有一種要完的覺。
他卻裝著不急的樣子,淡定地道:“噢,寬,得迎接我爹…”
我爹二字出口,便見鄧健猛地警覺地看向他。
方繼藩心裡一咯噔,怎麼回事,又出了什麼差錯?
鄧健瞇著眼,似乎覺得方繼藩的病又犯了,忍不住嘀咕道:“爺可從未過伯爺做爹的啊。”
畜生啊!
方繼藩心裡破口大罵,這人還是人嗎,豬狗不如啊,連爹都不認。
他只得咳嗽:“爺長大了嘛,難道就不能懂事一些?爺的話沒說完,你也敢打斷,哼,本爺說的是,本爺得去迎接我爹那老家夥了!”
鄧健頓時喜笑開起來,像是松了口氣:“這就對了,方才嚇死小人了,還真怕爺的病沒好幹淨,楊管事都已修書給伯爺報了喜,倘若伯爺回來,知道爺的病沒全好,肯定要責罰小人的,現在看到爺完好如初,小人心裡……”
說到這裡,他竟哽咽起來,喜極而泣。
方繼藩卻是心如麻,任小香香伺候自己穿,待一切穿戴畢了,卻見小香香低垂著頭,俏紅著臉的看著自己繡花鞋尖,方繼藩恍然大悟,差一點忘了,便出賊兮兮的樣子::“小香香,你又長大了……”
草草的一,外頭便聽到了鞭炮聲,於是方繼藩逃也似的沖出房去,到了方家的中門,便見一個武打扮的英武男子剛剛下馬,楊管事領著十幾個下人列一排。
武虎背熊腰,顯得很是彪悍,他是方臉方口,反而和方繼藩這般公子哥兒般的俊秀小生對照,有點兒鮮明……
自己不會是隔壁老王生的吧。
方繼藩心裡暗暗吐了吐舌頭。
方父方隆景,一臉肅殺之氣,左右顧盼之間,殺氣十足,可一見到方繼藩,那銳利的目瞬間的融化了,三步兩步上前,一把扶住方繼藩,便道:“繼藩,你患了腦疾,為父在南疆心急如焚,只是戰事不開,萬不得已之下,索貪功冒進,總算老天保佑,及早平息了蠻人,這才趕著回來,半途上竟得知你的病好了,真是祖宗保佑啊。”
原來是因為自己病,所以父親才冒險加急用兵,難怪回來的這樣早。
方繼藩頓時到了一濃濃的父,他的心也融化了,抬眼看著這陌生人,卻頗有地道:“爹……”
爹字才出口,便見方隆景面上掠過一狐疑。
一旁的楊管事、大夫,還有方大夫俱都出了錯愕之。
哎……
方繼藩只得狠下心,接著大笑道:“你這老家夥總算回來了。”
“哈哈!”方景隆這才也大笑著,疑心盡去,我老方的兒子哪裡有腦疾,這不很正常嗎?和從前一模一樣!他一拍方繼藩的肩道:“好兒子,走,咱們裡頭去說。你病既好了,沒做什麼壞事吧?”
聽他調侃又輕松的口氣,仿佛就算是做了壞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果然知子莫若父。
難怪會出了方繼藩這個敗家子,這般的溺,什麼樣的兒子都要養殘不可啊。
方繼藩心裡歎口氣,該來的總會要來:“兒子能做什麼壞事?只是賣了一點田產而已。”
方景隆依舊大笑著道:“賣地而已,哈哈,賣個幾十畝不算什麼,隨便賣,沒銀子就和爹說,往後哪……”
方景隆說到這裡,突覺得一旁的楊管事一副死了娘的樣子,心裡猛地咯噔一下:“賣的是幾十畝來著?”
“幾千畝!”方繼藩道:“準確的來說,是兩千多畝。”
“兩……兩千……多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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