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不管我本人多麼平庸,我總覺得對你的很。
——王小波
‧
陳知遇歸國,先往父母跟前報導,又去了一趟槭城,給蘇母拜年。
為防倉促,先給蘇家撥了電話。蘇母驚喜不已,又覺惶恐,與他定了時間。
蘇南強烈要求,先不想告訴家裡兩人領證的事。
是以陳知遇這次拜年,不能太過盛,只能以準婿的份。
初八蘇家的親戚已經走得七七八八了,在陳知遇來之前,蘇母又特意花了點工夫把家裡收拾規整。
如今寧寧懂事了,也能稍微離得開人,囑咐不攀高不座,都能聽得進去。蘇靜要上班,蘇母在廚房忙一會兒,就往客廳裡喊一聲,「寧寧!」
寧寧就脆生生回應:「外婆!」
蘇靜提前了一小時下班,回家幫蘇母做飯。
到十點半,準時響起敲門聲。
蘇靜放下手裡正在擇的菜,過去把門打開。寧寧也跑過去,擁住的。
蘇靜把寧寧往裡攬一攬,讓陳知遇進門,「陳先生。」
寧寧腦袋,「喊叔叔。」
寧寧睜著大眼睛仰頭看他片刻:「叔叔!」
小孩兒忘大,不記事,已經不記得去年陪玩飛機的「姨父」了。
蘇母從廚房出來,笑著打了聲招呼。
陳知遇遞上兩隻袋子,「蘇南托我給您帶回來的。」
蘇母紙巾手上的水,笑說:「南南真是,那麼大老遠的。」
打開紙袋,把裡面的東西都拿出來。
陳知遇在旁介紹:「這是馬拉維的特產,黑木木雕。」
一組五個,展現非洲民俗的人像。
蘇母著穿著部落服飾的小人,「還有黑的木頭?不是刷的黑漆吧?」
陳知遇笑說,「不是,是天然的木頭雕刻的。」
袋子裡,還有兩把黑木的梳子,雕刻了繁複的紋理。
「這個做得可真仔細」
「蘇南專門挑的,這紋理是一個非洲部落的圖騰,寓意很好。」
再翻,就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蘇母一樣一樣看過,不釋手,垂頭拭了一下眼角,笑說:「南南在非洲還好吧?我聽說那兒窮,又缺水。」
「還好,您放心。」
蘇母點點頭,「你見過了,我就放心了。從小就這樣,遇到什麼事,從來不主跟我們說。」
「特意囑咐我過來見您,就是想讓我給您帶話。說適應得很好,那兒什麼也不缺,讓您別擔心。」陳知遇提起另一個小一些的紙袋,從裡面拿出厚厚一疊照片,「這是我跟出去玩,給拍的照片。我洗出來了,您看看。」
蘇母驚喜地接過去,一張張翻看起來,「微信上經常給我發照片的,但都是自拍。我說都是大頭,有什麼好看的,讓別人拍幾張全的,不幹,說別人拍的醜——這不好看的嗎!」
照片裡,蘇南提著鞋赤腳踩在沙灘上,沖鏡頭笑得格外燦爛。
抓拍的,事後非讓他刪掉,他不幹。
父母,就看這樣的,有趣味有景。
「哈哈哈,這是……」蘇母笑得前合後仰——手裡照片,路中間有只很大的狗,蘇南想過又不敢過,狗張吠,往後躲,「……南南怕狗,小時候被狗咬過。」
又翻一張。
「哎喲,這小孩兒真黑啊,襯得南南白得跟什麼似的。」照片裡,是在一家餐館,老闆的小孩兒過來送啤酒,蘇南彎下腰,給他遞小費。
一疊照片,很快就看完了。
蘇母又從頭看一遍,鄭而重之地收好,嘆聲氣,「哎……三年,也真是太久了。」
「蘇南說了,今年過年,就爭取回來。是九月過去的,在那邊呆了還不到半年,公司不準假。」
蘇母點點頭,「現在視頻方便,我每週都能看看。就是心疼老加班,天一兩點睡,孩子不能這樣不惜的啊。」
陳知遇也心疼這點,但有時候無濟於事的催促說得太多,反倒容易給蘇南造心理負擔。
只能讓多鍛鍊。
蘇母收好東西,囑咐蘇靜陪著陳知遇,自己回廚房做飯去了。
蘇靜瞭解妹妹格,一貫是報喜不報憂的,直截了當問陳知遇:「在那邊,遇沒遇到過什麼困難?」
蘇靜知道兩個人領了證的事,又是平輩,陳知遇也就沒瞞,「我去的那幾天,得了瘧疾。」
蘇靜一愣,「問題不大吧?」
「沒事,說就一條瘧原蟲。吃過藥就好了,就是……」陳知遇笑一笑,「……發現及時,痊癒很快。」
就是……他查過了,得過瘧疾,兩年是不能懷孕的。
也是老天鐵了心要把留在黑非洲發發熱。
寧寧頭下擱在茶幾上,看電視裡的畫片,蘇靜將撈起來,讓好好坐著看。
看一眼廚房,裡面傳來炒菜,油煙滋滋的聲音,自己低了聲,對陳知遇說:「蘇南任的,哪有新婚跑出去兩三年的,真的很謝你肯包容。可能沒和你說過,之所以非要出去,是想早點賺到錢,給媽買套房子。」
陳知遇:「……沒和我說過。」
「……我之前跟王承業——我前夫離婚的事,對蘇南影響很大。有點擰,打心眼裡覺得人不能依靠男人,不然可能就跟我和我前夫一個下場。」
陳知遇愣了一下。這他倒是真不知道。
蘇靜忙替妹妹解釋,「……不是說你不值得信任,而是這是的一個事理念。原則很強,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片刻,陳知遇點頭:「我理解,我尊重。」
兩個人,又聊了一些話,都是圍繞蘇南和蘇家的境況展開。
蘇靜在超市幹了一年,工資微薄得漲了一點。每月有蘇南往家裡微信轉賬,日子倒是過得比較寬裕。
最近有個打算,想在學校附近開一家賣平價化妝品的店。
這個想法,一則是蘇南那天無心之下,說都可以自己給人化妝的啟發;二則,是在超市工作的時候,常有高中生過來,向請教化妝的問題,有時候甚至給五塊十塊錢,讓幫忙修眉。
但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高中附近的商舖都是旺鋪,地租十分不便宜。
吃過中飯,蘇母回自己臥室,翻出本相冊,給陳知遇看。
「蘇南的?」
「姐妹倆都有。」
蘇母翻開一張,「你看這張。」
照片裡,蘇南手裡拿著一個橘子,腳拐進了木椅子下面的橫桿裡,撅得老高。
陳知遇笑說:「不高興。」
「五歲時候拍的。當時剛睡醒,哄了老半天,就是不想拍,給了一個橘子,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繼續往後翻。
蘇南穿著草綠的子,手裡了個氣球,癟著在哭。
蘇母:「七歲,六一兒節。跳完舞,才發現服後面破了個,覺得別人肯定都看到了,丟人,就哭了一路,怎麼哄也哄不聽。」
陳知遇抿一笑。
倒是的格。
再往後,就到了十來歲。
小姑娘正在條,個子一下就竄上去了。
有一張照片,是穿著一條淺的長連,站在走廊裡,面朝著窗戶,側過臉來,看著鏡頭。
以前的膠片,拍出來的照片總像是帶一點兒朦朧的。
照片上纖細亭亭,細梗潔白的花骨朵一樣。
還帶一點嬰兒的臉,目裡盈著將開未開的,安靜地看著他。
得,讓他心臟了一下。
蘇母抿一笑,把照片出來,」這張南南自己也喜歡,總說自己長大了就長殘了……」
「長大了一樣好看。」
蘇母心花怒放,「這張就送給你吧,可別告訴南南,不然回頭肯定要跟我急。」
陳知遇掏出手機,「您自己珍藏,我翻拍一張。」
蘇母點頭,「也行,也行。」
陳知遇滿載而歸,離開槭城之前,想到一事,往高中附近去了一趟。
回到崇城,過了一個多月,接到林涵的電話。
兩人有一陣沒見過面,寒暄幾句,林涵開門見山,「我有個學生,江鳴謙……」
「江鳴謙?」
林涵頓了下,「你認識?」
豈止是認識。
「江鳴謙,怎麼了?」
林涵:「他在創業,之前獲得過天使投資,但後續的好幾次投資,都沒拿下……」
「他做什麼的?」
「app,一個背單詞的,10天快速記憶托福單詞之類的。也不是讓你幫忙,就是問你有沒有興趣瞭解看看。要合適,你投投看,不合適就算了。看孩子焦頭爛額走投無路的。」
陳知遇沉。
林涵笑說:「你該不是因為他喜歡蘇南,所以有所顧忌吧?」
陳知遇笑一聲,「你給我來這套。」
「嗎?就見見。我不干涉,不合適就算了,在商言商,投下去不是小數目,我不會讓你拿這麼多錢來做人。」
「那你牽個頭,找個時間頭見一見。」陳知遇一頓,「……這事兒你別告訴蘇南。」
林涵笑起來,「你天考慮這麼多,累不累?心眼多得跟篩子一樣。」
陳知遇不以為意,「以我對你這位學生的瞭解,即便我覺得合適想投,他也不見得會接。」
「……你從哪兒瞭解的?」
陳知遇:「……」
能喜歡上蘇南的,都是一個德的倔脾氣。
包括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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