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我你,直至海洋被關進柵欄,為了曬乾而被人倒掛。
——W‧H‧奧登
‧
大白天,投在地板上,明晃晃的一道,一折,漸漸傾斜,很快地躍上床單,恰好就照在蘇南白皙的腳上。
這時候才覺得熱,全都汗了,跟從水裡拎出來的一樣。
陳知遇披了服,手掌抱住蘇南的腳踝一握,起將窗簾將窗簾拉上,又將汗津津的蘇南撈回懷裡,「過中午了,去不去吃飯?」
鼻子裡很不樂意地「嗯」了一聲,語調拐了個彎。
陳知遇笑了笑,摟起,掀開被子,很小心地注意不到腳趾。
蘇南嘟囔:「熱。」
「忍著,這天氣不敢給你開空調。」
大約是真的累壞了,手指無力地推他一下,使氣一樣,然後就閉上眼了。
片刻,就聽見呼吸平穩悠長。也虧能睡得著。
懷裡的人得跟沒有骨頭一樣。
經過剛才這麼一遭,在陳知遇心裡,蘇南這已經是徹徹底底蓋了章的的人,以後隨怎麼鬧去,哪怕天涯海角,他也絕對第一時間給抓回來。
手上就沒閒著,肩膀,一掌就能掐斷的腰。
有時候覺察到,不耐煩地去拂他手,眉頭微微皺著。
陳知遇不曉得自己為什麼這麼樂,一分析自己心裡的想法,全是鼻子好看的,以前怎麼沒覺得;皮怎麼這麼白;也不小,平常真看不出……
……真他媽稚。
到這份上,倒像是越活越回去了。
真想菸。
放了蘇南,自己去進屋玄關左手邊的檯子上看一眼,拆了包萬寶路,就站在玄關把煙點燃。
什麼也沒想,不不慢地完了,仍舊回到床上,摟住蘇南。
擱一旁手機「嗡」一聲振起來,怕吵醒蘇南,陳知遇撈過,看也沒看,一下掐斷。
過會兒,又振。乾脆調了靜音,往屏幕看一眼,谷信鴻。
陳知遇單手給谷信鴻去了條短信:什麼事?
電話又打過來,再次給摁了。
片刻,谷信鴻發來消息:!你不能接電話?
陳知遇沒回,過一會兒,谷信鴻再次發來消息:在崇城?我回來落個腳,出來吃飯?
陳知遇:不吃。
谷信鴻:。陳教授忒大牌了!
陳知遇:有事。除非是你兒子出生,別的事別喊我。
發完就將手機扔去一邊。手機屏幕亮了幾下,徹底偃旗息鼓了。
片刻,陳知遇聽見懷裡蘇南很輕地一聲:「……疼。」
「哪裡疼?」
以為說夢話,過了一會兒,卻看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沒開燈,只有沒徹底拉上的床窗簾裡進點兒。
陳知遇按開檯燈,暖橘的線落進眼裡,像是汪了清水一樣好看。
「醒了。」低頭去親眼皮。
才又說,「疼。」這回聲音清晰了點兒。
「哪兒?下面?」
白皙的臉頰,以眼可見的速度泛起薄紅,視線閃躲著:「……腳。」
「麻藥退了。忍會兒。」
他小時候被釘子扎過腳,到現在都能記得那是什麼個滋味。十指連心,整個指甲蓋都給拔了,不用想也知道得有多疼。
只得想辦法分散注意力,「不?」
蘇南搖頭。
「還睡嗎?」
「睡不著。」
「那去洗個澡,你得……清理一下。」到這句,他自己都覺得有點臊。
果然蘇南徹底別開了目,「……不能沾水。」
「不讓你沾到。」說著撈起兩條胳膊,往自己肩上一搭。
蘇南整個地掛在他上,有點怕掉下去,兩臂抱得很。
沒穿服,他卻穿著襯衫,的一下一下蹭著有點兒糙的面料,讓分外窘迫,視線落在他後的地板上,誰也不敢看。
進浴室,陳知遇往浴缸的邊沿上鋪了條巾,讓蘇南在巾上坐下,扯了浴巾給裹上,然後開了浴暖,去調水溫。
熱水漸漸漫上來,浴室裡熱氣騰騰。
陳知遇將蘇南打橫抱起,指示左腳翹起來,然後緩緩地,一點一點將放浴缸。
蘇南手指抓著浴缸的邊緣,坐下。
陳知遇抓住左腳,「你自己洗。」
浴室燈見熱氣熏染橙黃,蘇南臉熱,「……你能背過去嗎?」
陳知遇笑一聲,「我抓著你的腳,怎麼背過去?」
話雖如此,也還是別過了臉。
蘇南低頭看了自己一眼。
大約只是心理作用,覺得自己好像徹徹底底的,已經不一樣了。
這種覺說不出。跟十三歲那年,發現自己上沾了暗紅跡時的驚慌有點類似。
手往下,了。
滿缸的熱水晃晃,往前推攏著,又一下漫開。
有一點腫。疼的覺已經很模糊了。
事實上,到後來的時候,已經不太覺得疼,只是慌,覺得自己十分陌生。像是被浪濤泥沙裹挾著,無法控制自己往哪兒,只能順勢而下。
後來就不跟自己擰著,帶一點刺激的心,去他,相信他。
只覺得滿足,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
思緒混混沌沌,沒一會兒就會隨機跳轉到前一小時中的任一一個節點,回想一陣,又強制打住。腦袋忙得不行,一刻也沒停著。
「你腳什麼時候傷的?」
「啊……」蘇南沒想到他突然出聲,一下被打斷,愣了好一會兒,才訥訥地回答:「……跟你說不能去w縣的那天。」
陳知遇立時擰眉看過來。
「啊,你你你別……」也不知道自己該擋著哪兒。
「我今天要是不來,你就準備這麼瞞過去?」
蘇南視線閃躲,「……只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你在外地考察,我說了你還擔心,只是腳趾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多大的事才是大不了?」
現在這形進行「雙邊會談」,蘇南真是完全的於劣勢,一會兒得躲著陳知遇視線,一會兒得擋上擋下,多線運行,再沒有多餘的存讓去撒謊,心裡話都一腦兒地倒了出來。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憋了一口氣,就想拿到一個好offer,然後堂堂正正去見您。總覺得自己很失敗,幹什麼都不……」
陳知遇瞧著,即便這會兒泡在水裡啥也沒穿,他也難得的心無旁騖,「我一開始也不是為了你多厲害才喜歡你。你有厲害的時候嗎?」
「那您為什麼喜歡我?」
陳知遇吐出兩字「你笨。」
蘇南潑水澆他。
陳知遇板著臉:「規矩點。」
蘇南:「……」
陳知遇目落在被熱氣熏紅的臉上:「我是相信你才由你自己去折騰,但不是為了讓你把自己折騰得這麼狼狽。人落水的時候,還知道朝岸上呼救。我們認識這麼久,撇開現在這層關係不說,作為一個老師,我不值得你信任?」
蘇南低低地「嗯」一聲。
「我喜歡你自尊自立那勁兒,但凡事過猶不及。」
「……嗯。」
「人跟人相,多得圖點什麼。你不用我直接替你安排好一切,但我長你十年的學識、閱歷,是不是多能為你所用?」
蘇南往下,腦袋埋進水裡,蓋過又熱又漲的眼睛。
「只要你願意跟我通,什麼困難都算不上是困難。我能給你提供一百種解決辦法,你挑個你最舒坦的,別一個人鑽牛角尖。」
他看一眼蘇南,微微一挑眉,「洗好了嗎?你再慚愧也不用淹死,我原諒你了。」
說著,打開了出水口。
水位一下就低了,出了整張臉。蘇南慌得不行,然而左腳被陳知遇抓在手裡,本彈不得。
他就翹坐在浴缸邊上,白襯衫被方才澆過來的兩捧水打了,出裡面的線條。邊帶了點兒笑,好整以暇地看著。
這會兒連聊勝於無的熱水阻隔都沒有了,整個人徹徹底底地暴在他面前。
臉上也不知道是因為窘迫,還是被熱氣熏的,紅得要滴一樣。
陳知遇笑一聲,不逗了,等水徹底放完,再扯了條浴巾,往上一扔。鬆了左腳,拿浴巾把一裹,從魚缸裡抱出來,漉漉地扔在床上。
他去給拿來吹風,又把房間裡暖氣打開了。
趁蘇南吹頭髮的時候,自己回浴室沖了個澡。等再出來,蘇南已經吹乾頭髮,並且把之前那服給穿上了。
陳知遇:「……」
本來還準備再逗玩一會兒。
陳知遇在旁坐下,一邊頭髮一邊問:「不,我們出去吃飯。」
蘇南看著他,眼睛洗淨了一樣,亮晶晶的,「能點外賣嗎?我早就想嘗試了……」
陳知遇挑眉,「嘗試什麼?跟誰嘗試?」
蘇南急忙解釋,「……我是說,嘗試在酒店房間待一整天,什麼也不幹,吃了睡,睡了吃……」
「什麼也不幹?」陳知遇悶笑一聲,「我覺得還是能幹點什麼的。」
蘇南紅著臉去推他。
「你想什麼?」陳知遇一本正經,「我是指,得幹點寫論文這樣的正事。」
「咦,變態,在酒店寫論文。」
陳知遇一掌打過去。
蘇南順勢倒在床上,目仰視陳知遇,出多日以來第一個真正的笑。
「陳老師。」
「嗯?」
「你真好看……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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