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打斷
溫凝臉上一熱,燙到似的將那紙箋扔到旁邊。
混蛋!都把自己作到大理寺去了,還有功夫來調戲?
果然那些擔心都是白瞎的,他不坑別人算不錯了,誰能坑得到他?!
想是這麽想,溫凝還是將那張紙箋又撿起來看了看。
字跡同他平日的一般,不急不躁,可見並非倉促寫;紙箋幹淨整潔,並無髒汙,可見書寫環境尚可;墨跡雖已全幹,卻尚算新鮮,可見是今夜寫的沒錯。
還能讓十六傳消息出來,那他的境應該沒有想的那麽糟糕。
溫凝鬆口氣,抬手想將那紙箋撕掉,可兩手下去,竟有些舍不得。
好不容易傳出來的消息呢。
將紙箋平,又看了兩眼,到底有些臉紅。
想要放在枕下,又擔心這麽孟浪的言語,被人瞧了去,幹脆從床上起來,將它放到了妝奩最下麵的屜裏。
得了裴宥那句話,溫凝心下安定許多,但計劃終究是被打了,沒有心思再繡什麽大活兒,溫府也不似往日平靜。
第二日的朝堂上,有大臣稱溫闌本就是大理寺寺正,又親赴嶺南,對疫事知之甚多,提議由他來全權調查此事。
嘉和帝欣然點頭。
而裴宥“騙”用軍糧一案,嘉和帝宣驃騎大將軍、南伐軍的押糧,以及當時負責運糧的統領一並京審。
驃騎大將軍,豈不就是沈晉?
溫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中的覺有點……微妙。
這輩子裴宥與沈晉竟然有了鋒。
照對裴宥的了解,他是斷不可能與沈晉有首尾的,可見他騙糧食……還真有可能是真的。
而沈晉那個人忠義正直,嘉和帝傳他回來,他定會實話實說,不會因著他與裴宥之間的囹圄對他蓄意打,亦不會因著如今是裴宥的夫人而對他有所包庇。
沈高嵐此前還投了瑞王陣營,不知會不會借沈晉幫瑞王在其中做什麽手腳。
可裴宥又那麽篤定自己不會有事……
哎。
明知他那個人最是運籌帷幄,算無策,還是忍不住為他擔心。
至於溫闌那邊,接了這麽大的案子,突然就變得炙手可熱起來。溫府不時有人來拜訪,溫凝刻意留意過,既有瑞王的人,也有四皇子的人。
西南疫事到底是誰的主謀,一時竟全然看不分明。
溫凝琢磨了幾日,幹脆不再庸人自擾,大件繡不下去,那便給裴宥繡一條腰帶好了,待他出來送予他,他定會歡喜。
兩樁案子在朝中引起如此大的,在民間自然也是備關注。
有人義憤填膺,指責背後控疫癥之人喪盡天良,罪可比“竊國”;也有人聲聲質疑,疫癥怎會是人為控?目的何在?就為了賺那幾兩黑心銀子?
“騙”用軍糧一案更在民間引起種種爭論,甚至有學堂的書生為此展開清談,非常時期為百姓而“騙取軍糧”到底是對是錯?
轉眼十日過去,朝廷尚無作,民間已是沸沸揚揚。
雲聽樓的廂房,門窗一關,便將那些爭論的聲音隔離在外。
溫祁坐下便問:“如何?還未有定論嗎?本以為你們在朝堂之上將此事揭穿,是已有八九把握,如今拖了這麽久,再不給出個代,民怨沸騰,你恐怕不好差。”
溫闌服未,近來去溫府打探虛實的人實在太多,便直接與溫祁約在雲聽樓。
“幕後主使當然早有把握,且前兩日我已拿到證據,斷不會出紕。”溫闌溫聲道。
溫祁揚眉,低聲問道:“誰?”
溫闌無聲用口型道:“瑞王。”
溫祁毫無意外地一聲嗤笑。他不場果然是對的,上無明主,何必浪費一腔熱忱助紂為?
“可查出為何?”溫祁低聲道。
溫闌歎口氣,亦將聲音得更低:“梧桐巷一事對他打擊甚大,四皇子又連番出擊,令他幾無還手之力,被足時便想到了這個主意。他斷定疫癥發,朝中無人敢應聲,屆時他自請纓,前去疫區,得民心又贏君心,豈料這事被世子截了胡,他便在運糧一事上用盡手段,大抵是恨不得要世子死在梧西再也回不來。”
“簡直不拿百姓當人看!”溫祁咬牙,“既已這麽清楚,為何還拖著不向上稟明?”
溫闌又歎一口氣:“疫癥是他蓄意引嶺南沒錯,可當時炒作‘叢樹’的,並非是他。”
“那是……”
不待溫祁說出口,溫闌點頭。
除了那位四皇子,又還有誰?他無強有力的母族為後盾,年時也並不得寵,嘉和帝給予的封賞不多,大約覺得行事都要花銀子,便將賺銀子的主意打到疫事頭上。
趁勢發一筆國難財,何樂而不為?
“雖種種跡象表明是四皇子無疑,但他比瑞王謹慎得多,查了這些時日,都沒找到實證。”溫闌扶額,“你知這案子一旦報上去,結了便是結了,即便日後再找到證據,也很難翻出來定四皇子的罪。因此,才拖延至今,總想要一網打盡。”
溫祁垂眸凝思:“世子如何看?”
“世子讓我自行定奪。”溫闌仍是歎氣,“但……總歸是,不甘心啊。”
明知若不是楚珩的暗中炒作“叢樹”,令百姓手中無藥,嶺南疫癥不至於到那般境地。
他親眼看著梧西當時的疾苦,看著那麽多百姓因此失了命,如何能甘心輕易放過罪魁禍首?
“大哥,再過三五日,沈晉該返京了。”溫祁著溫闌道。
沈晉返京,便要審軍糧一案了。
雖他們都認定當初不可能有“騙糧”一舉,否則送糧那麽大的舉,沈晉怎會一無所察?
可無論如何,挪用軍糧是真。
按大胤律例,挪了便是重罪。
瑞王恨毒了裴宥,若不在此之前將他拉下馬,屆時他的擁躉們咬著此事不放,再煽民意,事會棘手許多。
溫闌也是下不了決心,才來溫祁商議,見他如此說,艱難地點了點頭。
貪心不足蛇吞象,兩位皇子經營多年,此次能抓住一位的把柄,他就此翻不了,已是不易。
瑞王被擒的那個下午,他正在院子裏逗自己不到一歲的麟兒,一邊笑瞇瞇地同他說著兒語,一邊喜地盤算著那沈晉還有兩三日便要抵京了。
當初得到消息,知道裴宥打上了軍糧的主意,他第一時間便想到沈高嵐。
駐守嶺南的驃騎將軍,可是沈家的二公子!
他們隻需做一個局。
在裴宥向南伐軍申調糧食時佯裝同意,回頭再矢口否認,稱他假傳軍令,再將那押糧買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偽造一份印有假軍印的文書,便可將全部罪責推到裴宥上。
假傳軍令,偽造軍印,騙運軍糧,數罪並罰,他還能安然無恙?!
待沈晉回京,他隻需咬對此事一概不知,那調糧文書更不曾見過,便能裴宥百口莫辯,再無翻之力!
瑞王隻想一想,便覺渾舒暢,恨不得騎匹馬去將那沈晉快快地接進京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大批兵湧瑞王府,為首的溫闌一聲高喝:“大理寺辦案,閑雜人等,莫許妄!”
小小寺正,敢來他瑞王府撒野?!
可當他被押至大理寺,見到主審人赫然是嘉和帝時,再發不出任何聲音。
而那被他瞧不上的大理寺寺正,一樣樣地列出他由北疆引疫癥的證據。
中間人被殺之前的指證書、從他書房搜出的另一份對癥藥方,甚至他於京郊囤積的相應藥材。
“父皇,兒臣沒有!父皇兒臣哪裏敢啊!”瑞王從剛開始的矢口否認,到痛哭求饒,“父皇,兒臣隻是想有一個立功的機會而已!兒臣隻是想要您看到,大胤有難時兒臣可以而出!兒臣隻是想要您看到我啊!兒臣也沒想到事會鬧得這麽嚴重!疫癥擴散之後兒臣囤的那點藥材已經不夠瞧了,所以才未上繳朝廷啊!”
嘉和帝怒極反笑:“你沒料到事會鬧得這麽嚴重?朝廷的糧食是誰的手腳?朕還沒老到眼盲心瞎!”
一腳踹到瑞王的口,令他狼狽地跌倒在地。
最終被押下去的時候,瑞王也不求饒了,而是癲狂大笑。
“父皇,無非因我不是皇後所出罷了!父皇,你既那麽你的皇後,為何又要生我們呢?生了我們看我們自相殘殺嗎父皇?父皇你會有報應的!你和你的皇後,都會有報應的哈哈哈哈!”
審示廳,笑聲不絕於耳,在場眾人悄然著帝王殷紅的眸子,無聲低頭。
西南疫癥,竟是瑞王殿下一手謀劃,這個消息一出,百姓們一片嘩然。
那是多條人命啊!是險些蔓延全國的大禍啊!天皇貴胄,竟如此不將百姓的命放在眼裏嗎?
京城一片聲討聲,要求朝廷嚴懲瑞王及其黨羽。而朝廷也反應迅速,馬上著大理寺寺正溫大人繼續清查,勢必追究底,查出助紂為的相關人等。
溫凝前些日子還在猜是楚珩,沒想到竟然又是瑞王。
他真是……生生斷送了自己的一手好牌啊。
驚訝之後又有些欣喜,如此重罪,瑞王不死也得去半條命,斷不可能再重振旗鼓了。那麽……一直擔心的宣平之,是不是就沒有啦?!
當晚,溫凝就拎著酒去了溫闌的院子:“還是大哥厲害!敬大哥!”
溫闌可沒敢喝那杯酒:“不是大哥厲害,是我阿凝找的好夫君厲害。”
溫凝偏偏腦袋,裴宥人還在大理寺蹲著呢,與他有什麽關係?
“這些可都是你家夫君大理寺前就安排好的。”溫闌毫不邀功,“我隻是順著他給的線索去找證罷了,連到底誰給我的線索都不知。”
溫凝瞪大眼,繼而又點點頭:“嗯,我家裴大人是厲害的。”
溫闌:“……”
想趕客。
“那軍糧一事,你們如何打算的?”此前因著溫闌經手疫癥的事,不好直接問,這軍糧的案子,不是他的公務,與多說兩句應該無妨?
不想溫闌歎口氣:“不知。”
他隻知當時裴宥是親自去過南伐軍營的,而那批糧食,確實是南伐軍親自送來,任誰都以為他是得了嘉和帝的允準才調用軍糧,哪知回京後會有這麽一出?
“恐還有一場仗要打。”溫闌仰麵喝了一口酒。
瑞王黨羽是不敢再,還有一個四皇子呢?此人連發國難財的事都做得出來,難保他對裴宥是什麽態度。
竟然連溫闌都不知道。
在梧西時,裴宥最信得過的便是溫闌,連溫闌都未知會,裴宥該不是……其實沒什麽對策吧?!
溫凝又有些不安穩了。
回房之後“十六、十一、徒白”喊了個遍,邊並沒有暗衛。
一直到沈晉進京那日,更是有些坐不住。
不若……去找沈晉問一問?看看當初那批軍糧到底是怎麽回事。
萬一……萬一裴宥真用了什麽非正常手段取得那批軍糧,也還能……
溫凝厚著臉皮想,實在不行,還能仗著與沈晉殘餘的一分,請他酌對此事慎言。
可這種事,裴宥定然是不喜的。
之前也在他麵前承諾過,以後不會再見沈晉了。
溫凝在香緹苑坐立難安,別說睡覺了,飯都吃不下。若不去找沈晉,明日他去大理寺話一出口,那便是一錘定音,無法更改了。
若去了,如何同他講?又以何份同他講?
猶豫了一兩個時辰,溫凝還是決定出門。
不說要沈晉說什麽違背事實的話,去弄清事原委,心中總有些底不是?
換好服,喊上了菱蘭,打算披個擋住臉龐的鬥篷,悄無聲息地去,再悄無聲息地回來。
人還沒出香緹苑呢,久違的十六來了,和上次一樣,沉默地單膝跪地,舉著一封信箋。
終於又給傳消息了!
溫凝喜出外,接過來便匆忙打開。
一如既往的悉字跡,一如既往的隻有一行,這次燈燭未滅,倒是白紙黑字的,比上次更加清晰——
“敢去見小妾,打斷。”
溫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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