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鬼迷心竅

銷金窟，英雄塚。

溫凝以為裴宥打發了眾人，是有心要帶去見見這秦淮河上的世麵，哪知路過好幾個人立船頭的畫舫，都要挪不開步子了，都被他無地拉走。

在第八個畫舫都沒能上去之後，溫凝忍不住道：“裴宥，我們要不要……上去看看？”

裴宥向來素白的臉被五彩的畫舫印上斑斕的，表卻依舊是淡漠：“你不是來看焰火的？”

焰火是焰火，可人家秦淮河放焰火的緣由，是今夜會有一位花魁獻。在茶館時聽人提過一，說秦淮河上的花魁每年才評一位，獻那夜公開價，通常都能出幾千甚至上萬兩的銀子。

畫舫得了銀子，便會在秦淮河兩岸大放焰火，為花魁博個彩頭的同時，也自己的畫舫為人傳道。

這樣的夜晚，會被他們稱作花魁之夜。

“裴宥！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後麵兩個字，在裴宥輕輕瞇起的眼底，咽了下去。

但溫凝心中仍是不服的。

那畫舫上的子，或抱著琵琶，或著古琴，雖都戴著輕薄的麵紗，可各個風姿人，眉眼含，一個子都有些忍不住，想上去花銀子揭下那麵紗看看底下的花容月貌。

裴宥卻巋然不，一副冷冷清清淡出紅塵的模樣。

他怎麽不去當和尚算了？

“你賺那些銀子，就是為了花在這種地方？”裴宥斜眼睨著溫凝。

就是想上去看看，能花多銀子……正好今日一書生打扮，兩人去那畫舫一人點一個娘，再不濟，聽聽豔曲見見世麵也是好的呀。

可提起銀子……

罷了罷了，還是不要得罪他。

溫凝輕哼一聲，既然不上畫舫，隻好找點其他樂子了。

好在今夜秦淮河人多，除了畫舫，兩岸同樣熱鬧。溫凝第一件事就是找家鋪，將那一男裝換了下來。

出來玩麽，最重要的是開心。

既然不去畫舫，還穿著男裝做什麽？當然要將自己打扮得一些，心才更好一些。

且此前沒在這條街逛過，這邊的服飾風格與主街上的又不一樣，婀婀娜娜，好不風。

裴宥站在人來人往的鋪外，一眼了夜還來往如梭的人群，了眉心。

他為何要一時心同來這裏？

簡直鬼迷心竅。

正思忖如何將溫凝早些騙回去，後傳來愉悅的聲音：“走罷走罷！我們再去買些胭脂水！”

裴宥回頭，就見到已經換了一打扮的小姑娘。

江南水鄉秀，又盛產綢，衫多以製，質地輕盈，比起京城，裳的也更加鮮亮，與溫凝那張的臉倒是極為搭襯。

也不似前兩日那般梳的髻，而是將長發放下，發頂一個簡單的飛雲髻，俏中又添了幾分溫婉。

溫凝見裴宥看著自己怔愣住，眨眨眼：“不想去嗎？走罷！去給長……給母親也挑選一些，伱都與吵了那許久的架，要想辦法哄哄才是！”

說著也不管裴宥是否同意，再次拉著他的袖子往前走。

裴宥垂眸看拽著自己袖子的細白手指，上頭的傷已經結痂，想來過兩日便會開始發。

罷了，最後一次。

再縱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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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凝自然不會知道裴宥那許多心思，在看來，好不容易遠離京城，好不容易來這江南水鄉一次，好不容易諸事順利，心無煩憂，還運氣那麽好，上人家一年才有一次的花魁夜，那還不抓機會盡地玩耍一次？

在京城也玩兒，可夜晚是從來不能出門的，偶爾上元節有燈會，溫庭春也是對著兩位哥哥叮囑又叮囑，不可玩得太過，戌時務必歸家。

因此這樣自由地在夜晚玩耍，還是第一次。

去胭脂鋪買了不胭脂水，也不知是不是這夜鬧的，總覺得這邊的貨品比主街上更為時興，也更加好看一些。

不敢將裴宥當十一使，溫凝買過胭脂水便不再看其他店鋪，轉而拉著裴宥去看街上的雜耍。

在裴宥看來，都是些平平無奇的玩意兒，溫凝卻覺得各個都新奇極了。

“哇，他的口中是如何噴出火焰的？不怕燒著自己嗎？”

“這是秦地絕技，他在口中含了紙包，包中有鬆香研的末，表演前那紙包已經剪開一道小口，此時將鬆香末吹向火把，自然會騰起火焰。”

“哇哇！此人如此強壯，這般巨大的石塊在他前，一錘下去，石頭都碎了他竟安然無恙！”

“詭力造的假象罷了。這類表演通常挑規整的長方形石塊，如此用力捶下去時，石頭將力氣分散掉，躺在下麵的人，即便是你，也不會有分毫損傷。”

“哇哇哇！這人居然能吞得這麽長的劍，他不會被傷到嗎如何做到的？！”

“人咽道上寬下窄，食管前後扁平，咽道與食管相連接，他的頭往後仰，令口、頸、呈同一水平，莫說這一尺長的劍，半丈長的劍他都能吞下。”

溫凝掃興地瞪著一臉漠然的裴宥。

看雜技嘛，看“技”是一方麵，更多時候不就看個熱鬧？在場所有人都或驚呼，或讚歎，各個興高采烈地喝彩鼓掌，就他一人，抱著置事外麵無表地解釋，說都是假的，都是障眼而已。

“你這人怎如此無趣？就沒有你覺得稀奇的事嗎？”溫凝瞪著眼道。

當然有。

他此刻出現在這裏，同一道看這無聊的表演，不就是最稀奇的事了？

“前方有酒館，還沒？”裴宥將溫凝從人群中拉出來一些。

溫凝往前麵看一眼，這才想起從學堂出來，連晚膳都未用就趕來這裏了。

“快些快些，河對岸我們還未去呢！”溫凝拽著裴宥的袖子，再次沒人群。

今夜河岸人來人往，酒館裏的人自然也不會。兩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酒館還有幾個空位，尋了個靠近河岸的位置坐下。

這邊的菜式溫凝早就悉，很是稔地點了幾個喜歡，覺裴宥應該也會喜歡的菜。

上輩子與他用膳用得不，但不曾留意過他喜歡那些菜式，隻是前幾天看他咬糖，才恍然，冷心冷的裴大人，大約口味喜甜。

待到菜一一上來的時候，裴宥略一抬眉：“又在討好我？”

這是猜對了？

溫凝理所當然地點頭：“若不討好你，下次你不帶我出來玩了怎麽辦？”

裴宥角微揚，麵看起來竟緩和了不。

這人倒也不難哄。

溫凝得寸進尺，笑瞇瞇道：“等會兒那花魁競拍就要開始了，我們去看看熱鬧好不好？”

裴宥冷靜得很：“不好。”

“為何？”溫凝咬著筷子，“你就不好奇這秦淮河上最的花魁長什麽模樣？”

裴宥正在夾一塊桂花糖藕，聞言起眼皮，在溫凝臉上停留了一瞬。

溫凝偏偏腦袋。

他淡漠地撇開眼：“並不。”

溫凝不滿地皺了皺鼻子，真是不解風。

這位置雖在窗邊，窗卻並未推開，溫凝吃了幾口飯便覺冷清，手將那窗一推，果然外頭的竹聲悠悠傳來。

他們對麵正泊著一個畫舫，船頭有一人抱著琵琶悠悠唱。

溫凝一見便來了興致，探著腦袋往外看。

這下裴宥倒不攔著，揶揄了一句：“這麽喜歡這裏？”

倒也不是喜歡，就是從前在書本上看得多了，卻不曾真正見過，好奇罷了。

不等回答，隔壁桌突然傳來極為譏諷地一個似笑似斥的聲音：“商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顯然是對著船頭那子說的。那子也不知是是窘，曲兒也不唱了，抱著琵琶就鑽進船塢。

這人怎麽這樣？

溫凝當即故意大聲道：“裴公子，你說，是們願意不知的嗎？們念過書嗎？們識字嗎？們懂得朝政明白時局嗎？若們也能如男子一般進學堂，通文曉墨，而不是被當做男子的寵豢養，隻學些討男子歡心的本事，們何以不知亡國恨？”

“人家迫於無奈討生活而已，總有人站著說話不腰疼，嫌棄這地方就不要湊這熱鬧，不要來看啊！”

“當著人的麵說這種話，有沒有點君子之風！”

雖隔著一個屏風，可隔壁顯然聽到了，且知道這話是衝著他們說的，馬上有人怒道：“何人大放厥詞？有本事當麵來辯論一番！”

“沒本事沒本事，小子哪有大哥你讀的書多，讀來的聖賢書都用來辱一個大字不識的商！”

對方卻已經循著聲音過來，三兩男子，有年輕的也有年長的，都是儒生打扮，怒氣騰騰就衝著溫凝走來。

卻在距飯桌幾步之遙時停住了腳步。

隻因一直沉默的裴宥放下了手中茶盞。

飯桌上輕輕一聲脆響，他抬眸向為首那人：“何事？”

眼神寡淡，聲音清淺，卻正如溫凝曾說，他什麽都不用幹，隻需坐在那兒，黑的眸子輕輕一瞥，就能人察出威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