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當年公主是看著那個孩子斷氣的, 所以, 公主究竟還在執念些什麼呢。”

公主猛吸一口氣, 筆的子微微打著，并不回頭, 只用如沉冰般寒涼的聲音道：“長寧侯竟連這樣的事都知道，真是令本宮意外。”

然后抬起冰涼的指尖，輕輕推開面前那扇漆門，挾裹著草木氣息的微風涌進來，自耳邊嗚咽而過，像極了一聲哭泣。

公主腕上的香云紗袖被陡然灌的風鼓起，似一只躍躍展翅的彩蝶，被拋時洪流, 然后被干癟，只剩一袖冰冷的盈香。

顧遠蕭借桌案撐著傷，遙遙朝公主躬, 用足歉意的姿勢, 可有些事, 他還不能說, 有些人，還不能認。

公主獨自走在回廊之上，走走停停、兜兜轉轉, 腰上系的環佩出叮鐺聲響，卻神木然，置若未聞, 仿佛腳下的路總也走不到盡頭一般。

后跟著一腦門汗的王平，手擋了擋直眼簾的灼，輕咳一聲，終是出聲喊道：“公主，您走錯了，出府的路在那邊。”

公主頓住步子，然后緩緩回過頭來，問：“三小姐在哪間房，我要去看。”

王平被問的怔住，心說不是公主一來就讓他不許聲張，尤其不能讓三小姐知道嘛。尚在恍惚間，突然聽見公主加重了語氣，厲聲喝道：“你未聽見嗎，帶我去見三小姐！”

王平嚇得一抖，趕“誒”了一聲，估著三小姐這時還在青竹苑上課，便恭敬地領著公主往那邊走，誰知失了策，一到涼亭那邊，只看見背好書箱正準備往外走的方仲離。

方平笑瞇瞇喊了句：“方先生。”往公主的方向瞥了眼，猶豫該不該說出公主的份，誰知卻聽見那兩人同時輕哼一聲，眼神鋒，刀劍影一般。

方平背后立即就冒了汗，覺得自己這是領了個什麼倒霉差事。

公主抬起下，著裾往下一坐，拋過去個冷傲的眼神道：“見到本宮，還不過來拜見。”

方仲離姿不，只撇著、瞪著眼，迎風拜日般，隨意朝那邊一拱手道：“臣，拜見公主。”

這話里拖長了音，仿佛藏著濃濃的不屑，公主一挑眉，撥弄著護甲道：“酸腐書生就是酸腐書生，就算老了，也不過變了個酸腐的老頭兒而已。”

方仲離斂袖昂頭，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道：“公主不也一樣，過了這些年，不過從蠻變了……”他不太好在外直接對公主說出刁蠻婦人這種詞，便把最后一個詞給咽了下去，可聽在方平耳朵里，也是大不敬之話，低頭了汗，訕笑著對公主道：“既然三小姐不在這兒，咱們便到別去找吧。”

公主卻斜眼瞥著他道：“你先走吧，我有話要同這人說。”

方平一聽這話如獲大赦，行了個禮就溜之大吉，當然也沒忘去找侯爺稟報這邊的狀況。

偌大的涼亭只剩兩人，公主眼風往那邊一掃，正要開口質問，方仲離卻搶先道：“公主是想問我，為何要收三小姐為徒吧？”

公主冷笑一聲：“你倒是難得機敏一次，當初皇兄請你宮你尚且不愿，為何今日竟自愿來侯府教。”

方仲離道：“公主不也收了那孩子為義，我為何不能做的師父。”

公主直直盯著他，終于斂下方才的鋒芒，聲道：“我只問你一句，這件事同他究竟有沒有關系？”

方仲離瞇起眼，語中藏了譏諷：“公主如今有錦玉食，賢子良婿，竟還能記得他嗎？”

公主將手放在層疊的裾之上，淡淡向亭外一池蓮花，微風吹的發髻，翻飛的烏發拂過頰上花鈿，聲音縹縹緲緲，如一場舊夢：“今日是六月初九，十八年前的這一日，我溜出宮去找他，他卻說和你有約，絕不能失約。我便纏著他，同他一起去了你城東那間破舊宅子里。”

方仲離轉過頭來，臉上的冷漸漸褪去，浮上淺淺的。

那日公主扮作了男裝，青衫皂靴、素帶綁發，卻藏不住十六歲天之驕的明艷芳華、顧盼流彩。

而站在邊那男子，穿著天青的廣袖斕袍，面如皎玉、似松柏，目始終凝在旁子的臉上，角含著笑，聽皺著眉抱怨一路顛簸，又怪這院子太小，花枝都不修剪，差點絆著自己的腳。

方仲離從窗看見這幕，便走到門前笑著招呼道：“玉霽啊，為兄可候你多時了。”

他那時就看公主很不順眼，覺得這子不過仰仗出和容貌，十分的驕奢任。在他心里，白袍將軍蘇陵就該配個溫婉嫻淑的妻子，陪他詩煮茶，過些清雅日子。

可看在好友的面子上，他并未將這話說出口，只是將酒菜端出時，提議三人以音律品猜詩，若是猜不出，便不能這酒菜。

他心里認定公主這般驕奢懶散，平日里是必定不學無，猜詩賭酒這種風雅之事，應付不來，自然就會知難而退。

誰知公主將頭靠在在蘇陵的肩上，饒有興致地看他們玩了幾局，然后便躍躍試，竟連著猜對了兩首，實在猜不出時，便用余求救似的一斜，蘇陵朗聲而笑，起袖口，用手指蘸酒在桌案上寫了兩個字，公主立即明了，拍著掌大聲喊道：“我知道了，是王維的《山居秋暝》。”

方仲離輕哼一聲，用木箸將蘇陵的手背一敲，道：“蘇兄，你這可是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