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連夜將糕點送去了永和宮。

在宮門外的時候，就約聽見了宮裏麵傳出了唱戲的聲音。

宮人一路引著到了宸妃的寢殿外，唱戲的聲音便聽得愈發清楚：

“郎了妾室房，要那毒娘昧了良心去。恨哉怨哉，寒了妻，管拜堂下十八叩首，曉得個尊卑......”

守在門外的迎香瞥了宋昭一眼，也不向行禮，語氣冷漠道：

“宸妃娘娘正在裏頭聽戲，你站在門口等會兒吧。”

宋昭微笑頷首，“有勞姑姑。”

房裏頭的歌姬唱的是豫劇《簪繡娘》，

這戲曲上不了臺麵，講得是員外郎寵妾滅妻，導致家門不幸的故事。

唱戲的人在裏麵，可這唱詞卻是要唱給宋昭聽的。

宋昭不急不躁在門外候了足足一個時辰。

等歌姬退出來後，殿才傳出宸妃慵懶的聲音，

“帶人進來吧。”

宋昭時，宸妃正盤坐在暖座上，手邊放著一本話本閑閑翻閱著，連看也不看一眼。

宋昭屈膝福禮下去，“嬪妾見過宸妃娘娘。”

宸妃不抬頭，不回應，由著宋昭拘著禮。

宋昭思忖片刻，默默將食盒放在暖座小幾上，而後端正跪在宸妃麵前叩首道：

“嬪妾給宸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宸妃輕嗤一聲，這才合上了話本。

用纖細白皙的手指掀開食盒，從裏頭了一塊才出屜的紅糖梔子糕餅出來，端詳了半晌後，冷笑著說：

“你的手藝可真是不錯，這糕點製作流程繁複，你都能做得這般好，可見平日裏伺候皇上的時候，也沒給皇上做些致可口的吃食吧？”

宋昭忙道：“嬪妾一時冒失，還請娘娘恕罪。”

“你是皇上的後妃，你給皇上送吃食，何來冒犯本宮一說？”

宸妃將糕餅送口中，皓齒輕，細細咀嚼著，

“隻是糕點雖好吃，但皇上素來不喜歡甜品。你可知道有時好心辦了壞事，還不如什麽都不做來得好。”

宋昭在門外聽了一個時辰的戲，如何不明白宸妃要跟說什麽？

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在告訴宋昭，

可以讓宋昭侍寢，但是絕對不容許宋昭分走蕭景珩半分的寵。

如果宋昭做了逾矩的事惹了不痛快，那麽就會像唱詞裏麵員外郎的正妻一樣，打個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宋昭說：“今日事是嬪妾糊塗，衝撞了皇上，犯了皇上的忌諱。宸妃娘娘教訓的是，嬪妾日後一定安守本分，做錯，不做不錯。”

宸妃低眉含笑看著，微微頷首道：“本宮也是為了你好，你懂事便最好。這糕點本宮收下了，夜深重，早些回去歇著吧。”

宸妃不喜歡任何和爭寵的人，但宋昭尚能在的控製之中，也確實需要製衡皇後的棋子，所以這件事暫且不與宋昭再去計較。

而且宋昭做的紅糖梔子糕餅確實好吃，

這甜品從前在家中的時候總吃，還是母親親手做給的。

後來父親升遷，舉家都搬去了川陝一帶，母親就不能再常常托人將東西送到宮中來了。

宸妃的跋扈恣肆，多半都是在家中的時候讓家人給寵出來的。

念著家人的好，不自覺間也就多吃了兩塊糕餅。

*

最近這幾天，和宋昭他們一起宮的劉常在總往永和宮跑。

示好結宸妃，想要在後宮得一個倚靠。

但宸妃瞧沒家世，長得也不算漂亮，總是不樂意搭理的。

奈何劉常在像個狗皮膏藥似的，日日都殷勤侍奉在側，宸妃也就隻當是個下人那樣使喚著。

這日劉常在伺候在宸妃旁的時候，見午膳的時候要吃一道生冷的海味，便勸道：

“嬪妾記得這兩日是娘娘的小日子，生冷之可要忌食。”

宸妃筷子都已經夾起了一筷貝片了，卻在聽見了這話後一陣恍惚，轉頭向迎香問道：

“遲了幾日了？”

迎香說：“娘娘的月信本該在三天前就來了，現在......”

頓了頓，烏黑的眸子一轉，喜登時漫上眉頭來，

“娘娘甚有信期推遲的時候，加上這幾日奴婢瞧著娘娘時常神思倦怠，又總是犯困......這不正和娘娘頭一次有孕的時候，是相同的癥狀嗎？”

聞言，劉常在也立馬拍起了馬屁來，“恭喜娘娘，若是當真又得了孕，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宸妃日夜發夢都盼著能有孕，平常就算是單純的幹嘔兩聲，都要急著讓人去傳太醫來給瞧瞧。

這次懷孕初期的癥狀基本上都已經湊齊了，哪裏還能坐得住？

立馬便讓迎香去請來了宮中千金一科的聖手來替診斷，

結果滿心的歡喜，卻落了一場空。

太醫道：“從脈象上看，娘娘這並非是喜脈......反而有經虧損的跡象，微臣鬥膽揣測，娘娘似乎是被人下了藥......”

“你說什麽？”宸妃臉上喜頓失，用力拍打了一記桌案，震的自己手心都有些發麻，“下藥？這宮中誰活得不耐煩了，敢對本宮下藥？”

宸妃來了自己宮中負責嚐膳的監，將近日來吃過喝過的東西都一一查驗一番。

最終在紅糖梔子糕餅中發現了問題。

宸妃怒不可遏道：“宋昭那廝是活膩歪了嗎？迎香，你即刻將此事報給皇上去！”

迎香領命便趕著要去，而劉常在卻攔了一把，

“娘娘莫急，嬪妾總覺得這事兒有些古怪。”

“你想說什麽？”

“哪有人下毒這樣明目張膽的？且宋常在是想和娘娘親近的，做這樣的事一下子就會被穿，對能有什麽好？”

宸妃略一思忖，對嚐膳的監說：“你倒是說清楚了，這糕餅的問題出在哪兒？”

“回娘娘，這紅糖梔子糕餅裏麵多出了兩味食材，分別是‘瓊花’和‘蜍甘草’，而問題就出在‘蜍甘草’上。此和紅糖相克，是不能一同服用的。”

‘蜍甘草’是什麽東西宸妃不知道，可‘瓊花’整個後宮裏，就隻有雲妃有，聽說前幾日還送了些給宋昭。

默默理了理頭緒，很快就反應過來：

怕不是雲妃想要算計宋昭，給宋昭安一個假孕爭寵的罪名。

而宋昭以為瓊花是好東西，所以在製作紅糖梔子糕餅的時候才加了進去，這才差錯讓給吃了。

宸妃擰起眉頭，短暫的靜默過後對劉常在說：

“今日這事你隻當自己什麽都不知道，若是說出去半句不該說的，仔細你的舌頭。”

劉常在連忙答應著，打發退下後，宸妃又沉下臉來對迎香說：

“你去趟長春宮，把雲妃那個蠢貨給本宮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