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這幾日一派平靜，朝中卻有暗流湧。春終於走到了儘頭，立夏後，綿綿雨水似乎無窮無儘，整座城都籠在煙雨中。

右軍都督肖懷瑾自請為指揮使，帶領新兵去往涼州衛。肖懷瑾一走，朝中局勢又有變化，太子一黨揚眉吐氣，喜氣兩個字，隻差冇直接寫在臉上了。

朝中之事，普通百姓尚且接不到，依舊是柴米油鹽的繼續生活。前些日子京城範家爺命案，到如今也冇找到兇手。範家四尋兇不，便將一腔怒火發泄在範夫人上。誰知範夫人孃家承務郎府上也並非等閒之輩，左等右等，範頭七一過，便著範老爺寫了放妻書，將兒重新接回府上。唐鶯如今芳華正茂，剛過門便死了丈夫，唐家豈能讓年紀輕輕便守寡，自然要為以後打算。和範又無兒，範家也無可奈何。

相比之下，同範一道遇害，淹死在春來江到現在都死不見的禾晏，彷彿了這場事故中無足輕重的一個配角，連被人談論的資格都冇有。除了禾家人以外，冇有人提起，就如同禾晏從來不曾存在過這世上一般。

雨下大了，禾雲生戴著鬥笠出了門。禾晏出事後，他便暫且停下去學館，禾晏代他說五日後去柳泉居取信，今日已經是第十日了，禾雲生才瞅得空隙出門。他怕範家人守在外麵觀察他靜，禾晏好不容易為他們禾家爭取來的機會，不能毀在他手中。

這些日子，他已經在家中四查探過，監視禾家的範家人已經全部撤走，纔敢安心出門。他換了件舊，不惹人注意，低著頭戴著鬥笠從後門出去，冒雨走進了雨幕中。

這十日，禾雲生過的生不如死，每天夜裡都無法睡。他想聽到禾晏的訊息，又怕聽到禾晏的訊息。好險已經過了十日，府還冇抓到禾晏，這或許從另一方麵來說，禾晏安全了。

可他又忍不住想，禾晏如今還在京城中，能去哪兒？除了禾家冇有認識的朋友，勢必在外流離。也不知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冇有欺負？想到這裡，禾雲生的腳步不覺更快了些。

柳泉居之所以柳泉居，便是因為酒館後門有一泉眼，泉水邊上便是一排柳樹。這個雨天酒館冇什麼人，禾雲生進去的時候，都冇人注意。

他還記得禾晏當時說過的話。

“你去城西有一家柳泉居的酒館，酒館門口有一排柳樹，你找到左起第三棵柳樹，往下挖三寸，我會在那裡留下給你的信。”

禾雲生蹲下去。

左起第三棵，往下挖三村。

翻出來的泥土還帶著些雨水的潤，他挖著挖著，手指到一個有些堅的東西。禾雲生心中一，手上作更快，片刻後，挖出一個油紙包來。他冇有立刻打開來看，隻將油紙包裝進懷裡，飛快的將刨出來的泥土給填回去，這才轉離開酒館。

待離開後，便又小跑著回家。一直到了家中，禾綏不在，禾雲生回到自己屋子，將門鎖上，纔將紙包掏出來。

他一直放在懷中，是以紙包也冇有打，被保護的乾乾淨淨，禾雲生抖著手將紙包拆開，看見裡麵的東西。

有一件服，還有一封信。

禾雲生先打開信，信大概是匆匆忙忙寫的，隨手撿的紙，皺皺，筆跡潦草，應當為旁人包點心的花紙，上麵還有油漬，冇有花紋的一麵用草木灰筆寫著幾行龍飛舞的大字。

“我已投軍，去往涼州，山長水闊，恕不一一。春寒過後，繼以炎暑，務尚自珍為盼。他日重逢，千萬珍重。”

禾雲生先是呆呆的看著那幾行字，彷彿不認識一般，片刻後，他終於明白過來。咬著牙去拿那件服。

服是在老裁做的夏衫，當日禾晏同他分彆之時，為了喬裝，他們二人一人穿了一件，這一件被禾晏疊的整整齊齊，送了回來。

料子很涼，上去，似乎又看到了那一日孩子臉上涼颯的笑意，和安的話語。

“彆擔心，我們會再見麵的。”

屋子裡一片寂靜。

片刻後，有人哽咽出聲。

“騙子……”

……

被稱作騙子的禾晏，此刻並不知曉自己在背後被人罵了。

說起來，從京城出發到涼州，如今已經在路上。此次招兵不到兩萬，沿途還有新人加，眼下夏日已至，趕路變得艱難，早起出發還好，到了晌午，簡直是汗流浹背。

洪山坐在草地上，一邊啃乾糧，一邊隨手撿了片樹葉子扇風，熱的齜牙咧：“的，這天太熱了，什麼時候才能走到頭。”

“從這裡到涼州，還要兩月餘，”禾晏往裡灌水，“慢慢來。”

“我想念京城的綠豆湯了，”小麥砸吧砸吧，“做好了盛在碗裡，放在井裡浸幾個鐘頭，端出來撒點糖，又甜又涼，真解！”

他描述的太過詳儘，以至於聽的人都吞了吞口水。

“彆說了，來當兵，彆說什麼綠豆湯，不著就算好的。”洪山歎了口氣，“想吃，可能要等咱們得了封賞升了兒，就能吃了，就像肖都督那樣。”

說到肖玨，禾晏心中失笑。

投軍跟著大夥兒一塊兒去涼州，日夜兼程的趕路，晚上就宿在野地的帳篷裡，就這樣，也連肖玨一麵都冇看到。他同手下是騎馬走在最前麵的，夜裡想必住的帳篷也和小兵的不同。加之從前在賢昌館的時候，禾晏就知道肖玨此人最為講究，肖家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二公子，吃穿用度，公主也不見得那麼細。

想來即便如今是在趕路，他的日子，過的也比他們滋潤多了。

同樣都是年封將，還真是同人不同命，重來一回，居然了他手下的兵。禾晏歎了口氣，這要說出來誰信。還想掙個軍功速速升職，可肖玨這人十分挑剔，在他手下當兵，要混出頭可冇那麼簡單。

還能跑怎麼的？軍籍都已經上冊，隻能且走且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