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槐聞言也不再議論，只帶著秦纓進廂房，這般忙了半日，秦纓至黃昏時分歸府，第二日起個大早，準備去拜訪岳太醫。

因不知岳仲崎到底何時回京，秦纓等午后才往長寧坊去，所幸登門表明來意時，門房小廝殷切道：“您可算來得巧，我們老太爺今早才回來，待會兒又要出城去呢，您快請進吧，老太爺已知道你們來意。”

小廝將秦纓迎進去，又快步跑去通稟，沒多時到了正堂，便見個仙風道骨的白袍老者在廳把玩一把紫砂壺茶盞。

秦纓牽進門，岳仲崎上下打量一瞬，似乎有些詫異，一邊上前一邊道：“幾年未見縣主，已經長大姑娘了，拜見縣主——”

“老先生快免禮——”

秦纓虛扶一把，又道明來意，岳仲崎含笑道：“今早回來便聽說縣主來過，也早就聽聞臨川侯府與一眾世家在外施粥，縣主要的醫方我已備好了。”

秦纓微訝，這時岳仲崎來小廝，果真備好了兩張方子，岳仲崎給秦纓道：“一張方子，是城外設災民營后所需的湯藥與熏藥，另一張，是城防范時疫的醫方，城藥材富裕些，可讓百姓們照著此醫方預防傷寒。”

秦纓接過看了看，又道：“這是按照州時疫來定的方子？”

岳仲崎微訝，“州？州時疫與今次不同，我擬定的是全新的方子。”

秦纓心中了然，但岳仲崎如此令無從探問，反是麻煩，秦纓收好醫方道：“醫方只是其一，老先生當年去過州，經歷過那般慘狀，在其他防范之策上可有建議？京城看著尚好，但禹州與州兩地已死亡數千人，那里又該如何防范？”

岳仲崎聽得一驚，他自不知西北已這般嚴峻，面微肅道：“死了這麼多人，首要便是及時置尸，否則等開春之后，必生疫病。”

他沉片刻，令小廝拿紙筆，待筆墨捧來，一邊寫一邊道：“理是其一，其二，預防任何疾病，皆是養正第一，養正之余，又有‘保命之法，灼艾第一’之言，此二者，皆在未染病之前，養神健之用。”

微微一頓，他又道：“若家中已有病患，便可在屋懸掛藥囊，或在家中藥浴，用川芎、蒼、白芷、零陵香各等分，煎水沐浴，以及我適才開的燒煙熏藥之法，以蒼、紅棗、艾草，共搗為丸，不時燒之，可化濁之郁，外能散風之邪，可免時疫不染，而本來患病之人，除卻服藥外，其所用之常做蒸煮，以消病邪，還可用皂莢、牡丹、細辛、干姜、附子等配的藥涂①……”

岳仲崎滔滔不絕，寫的更是細致，秦纓這才明白吳若謙為何令他來找岳仲崎開方，屏息聽著，又道：“當年在州，也用類似之法？”

岳仲崎頷首，“是，只用藥些微不同。”

秦纓道：“前日我曾去探訪吳老太醫，他說當年在州他只給兩位殿下探病，而您與當時的院正大人統領太醫院，治疫醫方也多是出自您之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岳仲崎失笑，“也不是我一人的功勞……”

說至此，岳仲崎似乎想起什麼，又看了秦纓一眼，“我倒是記得，你母親和兄長，當年在州未救得過來——”

秦纓苦道：“是，母親和兄長不幸。”

岳仲崎自己既然提到此，秦纓便嘆道：“當年好似是旁人給我母親與兄長看病，若是您……”

岳仲崎沉沉道：“若我未記錯，給們用的醫方也是一樣的，當年給你母親看病的是蘇太醫，他的醫也是極好，也不知怎麼就——”

見秦纓一雙眸子黑白分明著他，岳仲崎又道：“當時你年不知事，但這些年，你父親多半是耿耿于懷的。”

秦纓心底過一異樣，“您與我父親相識？”

岳仲崎道，“私談不上，不過說起你母親與兄長，我倒想到了一件舊事。”

他瞇眸回憶片刻，幽幽道：“若未記錯，當年從州回來之后，你父親曾找過我一次，他對你母親兄長病亡難以釋懷，問我，那道醫方會否因人而異，而你母親與兄長正是不用的那一部分人，倘若換別的藥，能否救你母親與兄長……”

他唏噓道：“我明白他的苦，也只能好言安。”

秦纓心弦微，面上道：“他并非是怪醫方，只是沉湎于悲痛之中。”

岳仲崎頷首，“當了這麼多年大夫，自然明白，你父親已十分克制了，當年的蘇太醫也只是了輕微的責罰，那時距你母親兄長過世已過了大半年，蘇太醫也已經辭歸鄉，你父親沒有探問之人，來找我解罷了，當時我還擔心他傷心過度，后來幸而過來了。”

秦纓怔然片刻，“您是說，是在貞元四年，蘇太醫離京之后，他來找過您？”

岳仲崎點頭，“不錯，我記得快到臘月了。”

秦纓眼瞳了，默然片刻，問道：“那既是如此，我也想問您，既然同樣的醫方，為何旁人被治好了，但我母親和兄長卻不用此方？我聽父親說，母親和兄長當年病發之時，癥狀十分輕微，按理應該好醫治才對。”

岳仲崎直起來，滄桑的面上生出幾分悲憫來。

“當年蘇太醫問診，起初我并未參與，后來你兄長病故，我才聽聞出了事，但那時候城每日死亡百多人，我還看了你母親和兄長的脈案，也覺得用那醫方無錯，實在沒想到還是出了事，蘇太醫為此自責惶恐，我也回想過，只覺是你母親產后虛，再加上北上途中勞累，疫病于而言太過兇悍，或許當年該用猛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