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的眼瞳微,看著小樓址旁出現的那個人,微微偏頭,似乎有些沒有想到。
出現的這個人是姚太監,他面無表地走到了范閑的前,遞過去一個小盒子,沙著聲音低聲說道:“這是陛下留給你的。”
范閑有些木然地接過盒子,看著消失在黑夜中的姚太監,并不擔心對方會召來高手圍攻自己,宮外是一個世界,宮是一個世界,在宮這個世界之中,想必此時沒有人會想對自己不利,即便有人想,也不可能是現在這個時刻。
陛下留給了自己什麼?為什麼要留?難道事先他就知道自己過不了今天這一關?范閑怔怔地著手里的盒子,這才明白為什麼先前姚太監一直不在陛下邊,原來陛下給他一個很奇怪的任務。
打開盒子,盒子里是一方白絹和一封薄薄的信,范閑地子微僵,在第一時間認出這是什麼。
這是當年他夜探皇宮時,在太后地床之下看到的三樣事之一,其中地鑰匙早已經被他復制了一把,功地打開了箱子。而白絹和這封信便是另外兩樣。
四年前長公主在京都叛之時,范閑曾經試圖再次找到這兩樣事,結果發現已經不在含殿,如今想來,肯定是陛下放到了別的地方。
陛下后來自然知曉鑰匙在自己手里,所以只是將這封信和這方白絹留給了自己。
范閑用指尖輕輕地娑著白絹的表面,定了定神,打開了并沒有封口的信封,仔細地看著,漸漸的他的眉頭皺了起來,然后又舒展了開來。
這是葉輕眉當年寫給慶帝的一封信,從信中的容,他知道了白絹是什麼,這是當年太后賜給妖葉輕眉自盡用的白綾,而……當葉輕眉在太平別院接到旨意之后,直接將這方白綾原封不地送回了宮中。送到了太后的床前。
想必只有五竹叔才能做到這件事,想必太后那天嚇地極慘,所以一直把這方白綾留著,以加深自己對于葉輕眉這個妖的恨意?
然而除了以頑笑的口吻講述這件事,以表達自己的強烈不滿之外,葉輕眉的這封信里便沒有其它的值得留意的容,通篇只是些家長里短。五竹如何,范建在青樓如何。配上那些拙劣而生地字跡,實在是不忍卒睹。
好在只有薄薄的兩頁紙。范閑愈發地不明白,為什麼皇帝老子會如此珍視這封信,甚至最后還要留給自己?難道說自己先前想錯了,不論是白綾還是鑰匙,還是這封信,其實都是陛下藏在含殿。而不是太后藏地?
他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這些注定要湮沒在回憶里,沒有任何人知曉答案的問題,接著卻注意到了第二張信紙后面的那些筆跡。
這些筆跡遒勁有力,卻控制著緒,寫得格外中正有序,很明顯是陛下的字跡。
范閑仔細地看著,看了很久很久之后。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雙手一,下意識里想將這封信毀掉,接著卻是小心翼翼地將信紙塞回信封,放懷中收好。
“朕沒有錯。”
這是慶帝留在信紙后面最后的幾個字,看似是異常強大驕傲的宣告。然而在信紙上對著一個逝去的人地宣告,實際上只可能是一種幽幽的自問。
然而誰也無法解答這個問題,除了歷史之外,不,就算是那些言之鑿鑿的史書,只怕也無法評斷皇帝陛下這一生的功過是非。
由葉輕眉而發,陳萍萍而發,他對皇帝陛下只有仇恨,然而他與皇帝老子之間的關系,又豈是僅僅的緣這般簡單。他里的靈魂可以不承認緣。卻無法擺這些年的過往,這種緒復雜至極。以至于本不是文字所能言表。
皇帝陛下死了,而范閑直到此刻,依然覺得從到心一片麻木寒冷,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他總覺得那個男人是天底下最強大,最不可能戰勝地人,怎麼就死了呢?他似乎有些寬,卻沒有報仇后的喜悅,他似乎有些悲哀,卻怎樣也哭不出來,他只是麻木,麻木地站立著這寒冷的風中。
由信中可知,世間真的沒有真正的王道,原來皇帝老子的這一年里已經不行了,原來就算如葉輕眉所說,讓每個人為自己地王,也不是王道……范閑以及他所堅持的信念更不是。
——正如那個風雪夜,他對皇帝陛下所言,他所要求的只是心安,只是私怨了結罷了,并不牽涉到正確與否的大命題,要知道人類本來就不是一種追求正確的種。正確并不是正義,因為正義總是有立場的。
他忽然想起了靖王爺珍藏著的葉輕眉的奏章書信,想到當年葉輕眉給皇帝的信里總是在談關于天下,關于民生的事,像今天這樣尋常口吻地信倒真是只有一封,或許正是因為這個緣故,皇帝陛下才格外珍惜?
一念及此,他地角不由泛起了一苦笑,皇帝陛下與葉輕眉,毫無疑問是人世間一等風流人,說不盡的風華絕代,然而二人一朝相遇,卻真不是什麼幸福地事。陛下遇著葉輕眉這樣的子,何嘗不是一種痛苦,然而葉輕眉遇到慶帝,則更是怎樣也難以言喻的悲哀了。
范閑有些木然地站在夜宮之中,站在長草之間,看著小樓的痕發呆,直至此時,他依然不知道葉輕眉葬在哪里,父親范建當年的話,如今知曉,那只是一種安罷了。小樓里那幅畫像的黃衫子已經化灰燼隨風而去,皇帝陛下也化灰燼隨風而去,或許在天地間的某一個角落,他們會再次在一起?
靜靜地站立了很久很久,他借著黑夜的遮掩,向著太極殿的方向行去,準備出宮,于夜之中見皇宮燈火,聽見書房里略顯青的聲音,看到那些面哀戚,實則心有所思的新晉大臣,不由若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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