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嶠已經低頭開始置公文，聽到了，眉頭微微皺了一皺，似是想說什麼，抬起眼，見他已是退了出去。

……

當天晚上，全城疏散的消息便擴散了開來。

正如高嶠所料的那樣，全城陷一片混。已經習慣了安穩生活的民眾并不愿離開，跑到外頭街上，相互打聽著消息，議論紛紛。每個人的表里，都帶著對朝廷的強烈的失和不滿。

這失和不滿，很快就轉移到了發布這道疏散令的尚書令高嶠的上。

亥時，夜已深了，高嶠還在臺城忙碌著，忽然收到一個消息，道許多民眾涌去高家，不但將前后門都堵住，連那條街，也是無法通行了。

高嶠吃了一驚，立刻中斷了和下屬的事，匆匆往回趕。

高家此刻大門閉，門后橫閂了一道木，領人守在這里的高七聽到外頭人聲鼎沸，群激，命下人守好門戶，不許有失。

忽然，門口響起一陣雜的砰砰之聲，大門隨之微微抖，似是許多人一道在撞著大門，要求高嶠出來的呼聲，此起彼伏。

高七神繃，不亞于那夜被蕭道承手下包圍時的張。立刻命家人執好武，又召來一排弓箭手，布于大門之后，正叮囑著，忽聽后傳來一陣腳步聲，扭頭，見竟是長公主來了，慌忙迎了上去，道：“小人無用，靜竟驚到了長公主。長公主安心回去歇息，這里我已部署好了，定不會有失。”

蕭永嘉被阿扶著走了過來，后跟了幾個仆婦。

停在門后，側耳聽著墻外不斷傳來的噪鬧之聲，片刻后，說道：“開門。”

高七吃了一驚，忙道：“長公主，外頭那些人都已失心瘋，門萬萬不可開！你放心，我方才已經派人翻墻出去通知李都衛了。他應當很快便會帶人過來！”

蕭永嘉道：“把門打開！”語氣已是命令了。

高七不敢違抗，只好一邊人除去門閂，一邊暗示弓箭手排在長公主前，以防萬一。

蕭永嘉道：“人都讓開吧。”

高七無可奈何，只好撤掉門后的弓箭手，改而埋在左右兩邊，自己又帶人護在的左右，神張地看著面前那扇大門緩緩開啟。

火把如晝。門外滿人，一眼去，全是人頭，連大門外蹲在左右的兩只石獅也被人群吞沒，不見了蹤影。

因了久等沒有回應而變得緒失控，開始推搡著用撞擊大門的人，忽然看到門被緩緩打開，門里出現了一個神嚴肅的貌子。雖大腹便便，卻儀容高貴，便就站在門里，不愣了。

蕭永嘉推開阿死死地抓著自己胳膊的手，迎著門外無數道投來的目，朝前走了幾步，停下，開口道：“我便是你們要見的高相公的妻。他不在，我代他見你們。你們何事？”

門外吵鬧之聲慢慢地安靜了。一陣沉默，人堆里響起一個聲音：“我們要高相公給個明白話，他是不是棄了建康？我們若聽高相公的，如此走了，何日能回？”

“對！對！”周圍之人紛紛附和。

蕭永嘉道：“你們錯了！高相公今日之所頒發此道疏散令，并非是要棄城，恰恰相反，他是為了更好地替你們守住這座城池！”

的聲音宛若敲冰戛玉，落地有聲，

“我知你們皆是不愿離開，因此是你們的家，祖輩基所在，誰愿舍棄？他亦是不愿！他對此城的牽絆，絕不亞于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但他沒有辦法！朝廷可用之兵有限，叛軍和天師教互為呼應，聲勢洶洶。”

“我的夫君，他原本完全可以不必如此多事，不管你們死活。之所以頒了這道命令，不是為了棄城方便，而是為了保護你們，也為他到時迎敵，能夠毫無牽掛，全力以赴！”

的兩道目，掠過面前那一張張的面孔。

“就在你們來此鬧事的今夜這刻，叛軍正從幾個方向而來，行于攻打建康的路上！而我的夫君，正在為了敵，殫竭慮，奔波部署！他不能向你們保證，一定能替你們守住城池，但我卻可以明明白白地代他你們知道，不到最后一刻，他絕不會放棄此城！”

門外靜悄悄的，聽不到半分的聲息。

如此多的人聚在一起，卻宛如了一個無人之境。

蕭永嘉慢慢地吸了一口氣，提高聲量，又道：“起至今，這些時日，高相公一直在外奔波，連我都未曾見過他幾面。你們對他不滿，聚到這里，便是將門砸爛，也是見不到他的。他前幾日剛打完溧大戰，今日確實回了建康。但此刻，人卻不在家中擁被高眠，而在備戰即將到來的護城之戰！”

門外起了一片低低的議論之聲，眾人面上片刻前的那些失和不滿，慢慢地消失了。

“全都散了！快些回去收拾，早到高相公替你們安排好的地方，還能占個好位置！晚了，可就沒落腳了！”

高七見狀，急忙來到門口，高聲勸退。

唏噓嘆氣之聲，不絕于耳。

在外頭的人堆，終于慢慢地松了。

人群漸漸散去。

高嶠匆匆趕回，行到通往自家的那條街口，恰遇到聞訊帶了人，手中高舉火把，正趕了過來的李協。

李協舉目，見通往高家大門的前方路上，烏一片全部是人。近旁的仿佛看到了高嶠，口中喊著“高相公來了”，紛紛跑來。唯恐沖撞高嶠，神立刻變得張，回頭道：“高相公恕罪！方才下正帶著兄弟們在城東執事，來晚了！高相公快走，這里給下置！”說完，命人護著高嶠立刻離開。

高嶠擔心蕭永嘉驚，怎肯如此離開？擺手正要拒絕，他吃驚的一幕發生了。

那些沖到了他面前的民眾，將他圍了起來，方才被推出來帶頭來此想和高嶠對話的一個年長老者，分開人群過來，朝他跪了下去，高聲道：“高相公，小人們錯了！先前是小人們誤會高相公。方才聽了長公主之言，才知高相公的用心良苦！懇請恕罪！高相公留下護城，我們也愿出力！”

“是，是！我們也愿出力！”

周圍人群里響起一片呼應之聲。呼啦啦地，眾人全都跪了下去。

片刻后，那條街上，便只剩下高嶠和尚有些反應不過來的李協以及后士兵還站著，不明所以。

高嶠一愣，隨即快步上前，扶起那個老者，命眾人起。

李協也很快回過了神，立刻道：“護城乃我等武士之任，高相公不需你們出力！你們只需遵照他的命令，盡快離開建康，便是在為護城出力了！”

老者被高嶠扶起，見高嶠含笑向著自己點頭，含淚轉頭，對著眾人高聲喊道：“你們都聽見了？照了高相公的吩咐，回去立刻收拾東西，全都出城！”

眾人向著高嶠磕頭，隨即起，抹淚各自散去。

當夜東城門大開，許多民眾連夜開始出城，李協領著前后左右四都衛軍在城中維持秩序，忙而不。

一夜天明，次日，更多的人開始出城。那條東去道上，到走著滿面愁容攜家帶口的民眾，麻麻，猶如一條長龍，迤邐延，一眼去，看不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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