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皆失,盯著地上的人頭,頭接耳,議論聲四起。
甘祈終于反應了過來,臉煞白,一聲令下,他后那十幾個衛兵便沖了出來,紛紛拔刀。
“天王!李穆膽大包天,殺了西京使者,嫁禍于我仇池,拉我仇池下水!天王還不將他拿下,更待何時?”
“你敢!我父王都未下令,你竟僭命?”
對面侯離立刻也拔刀出鞘,喝了一聲,他后衛兵亦沖上前去。
兩邊怒目相對,氣氛一時張到了極點,幾到了一即發的地步。
侯定的兩道視線,終于從地上人頭之上移開,盯著李穆,臉鐵青,咬牙道:“李穆,你此為何意?”
李穆上去,抓起地上那只人頭的發辮,提了擺在自己案上,直起了。
“谷會武離開你仇池后,路上劫殺一群無辜漢人,被我追上,將他連同手下全部殺死。此行送來他的人頭,并無別意,不過是想向老英雄表明我李穆立場。”ωWW.166xs.cc
他面上方才帶著的笑意消失了,神嚴峻,轉向侯定。
“西金鮮卑,占漢家之地,犯下累累罪行。谷會隆要奪西京,我亦要西京。我與西金,勢不兩立。”
“但天王不同。你我之間,并無你死我活之仇。天王顧慮日后地盤利益,此亦為人之常。我李穆此刻便可放話,凡屬你仇池之地,侯氏之人,我李穆一分不占,一個不要!”
“我與西金,必有一戰。我不要你出半個兵卒助我,只要到時,仇池中立便可。待日后,我攻破秦城,拿下西京,你仇池早年被鮮卑占去的祖地,我亦會歸還原于你,以此作為對天王的酬謝。”
“倘你定要投效鮮卑,我亦無二話,戰便是。”
他的兩道目,緩緩掃過面前那一群仇池貴族和劍拔弩張的武士。
“今日這地方,便是龍潭虎,我李穆既敢來,便不懼你機關陷阱。”
他說出這一句時,語氣平淡,但整個人的那種于千軍萬馬之中取人首級的大將軍的氣勢,瞬間便散發而出,人不敢輕視。
大廳里,瞬間又靜默了下去,再無人說話了。
“天王!你千萬不要這漢人迷!西金兵力強大,他卻只有兩千人,何以為戰?若激怒西金,發兵伐我,仇池必將遭滅國之災!”
甘祈突然沖了出來,朝著侯定下跪,嘶聲喊道。
“父王!李刺史乃當世不二之英豪,日后必有大為!鮮卑人不過是想借刀殺人!等利用完我們,他們也拿下了西京,就該會對我們下手了!”
侯離亦上去,喊道。
所有人的目,都投向了座上的侯定。
侯定目閃爍,于座上一不,久久未能開口。
大廳里再次雀無聲。
便在此時,廳外,忽然闊步進來了一文士打扮的青人,一邊走,一邊高聲說道:“侯天王,我乃李刺史之長史蔣弢。李刺史此次前來祝壽,除方才兩樣賀禮,另還預備了一份,請容我敬上。”
原本凝固了似的張無比的氣氛,被這突然的青人給打斷,頓時松馳了下來。
眾人紛紛轉頭,了過去。
侯定亦抬眼,勉強道:“還有何禮?”
蔣弢向他見了禮,笑道:“這第三樣賀禮,乃李刺史為侯天王私人所備,請侯天王將閑雜人等屏退,宜天王一人收。”
大廳里又起了一陣低聲議論。
眾人皆面好奇之,紛紛看向蔣弢后。卻不見東西。
李穆起先亦目茫然,不解地看向蔣弢。
忽然仿佛有所頓悟,目定住。
侯定微微蹙了蹙眉,想了下,下令眾人退去。眾人紛紛起,那甘祈雖極不甘心,卻也無可奈何,恨恨而去。
侯離迅速看了眼蔣弢,見他向自己微微點頭,知事應是了,驚喜不已,急忙也退了下去。
大廳之中,最后走得只剩下下侯定和他后的護衛了。
他向李穆:“不知李刺史還備了何?此已無外人。”
李穆不語,兩道目,只慢慢轉向了蔣弢。
蔣弢面告罪之,有些不敢和他對,口中卻侯定稍等,隨即迅速退了出去。
侯定等了片刻,并未見到什麼東西被送,皺了皺眉,正想開口再問,忽然,大廳側旁的方向,傳來了一聲胡琵琶的抹弦起調。
那音宛若一道流水,滾過了凜冽冰面,突然從這帶了幾分燥熱的夏夜里飄來,聽了人神一振。
弦音過后,余音縷縷。
侯定一愣。
那似曾相似的琵琶之聲,還在繼續。
起調過后,琵琶便開始曲。被人斜抱懷,六琴弦,在兩只纖纖素手的弄之下,曲調徐徐鋪開。
先是彈、挑,分、勾,曲調歡快流暢,猶如春明,兩相好,聽得人心神往之,意追隨之,隨琵琶之聲,追憶舊日歡。
繼而曲調一轉,指尖、,弦如泣如訴,嗚咽幽怨。念不完的舊日恩,恨不盡的生離死別。聲聲宛若悲泣,哀啼不絕于耳。
李穆原本雙眉皺。
漸漸地,亦似被這琵琶之聲染,眉頭又平了下去。
他看向侯定。
見他目定住,隨著耳畔幽怨之聲,仿佛想起了什麼,眼底竟出了一抹戚。
李穆慢慢地閉目。
忽然,耳畔琵琶曲調,再是一轉。
右手雙彈、雙挑、抹、扣,左手捺打、絞弦、推、挽。但聞弦聲如疾風,如驟雨,如離弦之箭,四面八方,充塞滿了這空闊而巨大的廳堂的每一個角落,似慷慨激昂,又聲聲控訴,迫得人幾乎無法呼吸。
突然,伴著最后一陣激烈的指尖拂掃,在琵琶弦發出的宛若行將迸裂的金石相撞聲里,所有一切,戛然而止!
李穆猛地睜開眼睛。
他對面的侯定,雙目泛紅,神僵,定了半晌,慢慢地轉過頭,突然之間,仿佛清醒過來,從座上起,拔刀,朝著面前案幾,一刀劈下,咬牙切齒道:“奪妻之恨,豈能相忘!我與谷會隆,亦是勢不兩立!”
“李刺史,你放心,我定要助你,將那鮮卑奴千刀萬剮,替我妻復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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