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心底萬般不愿,但面對阿耶的堅持,李穆的勸解,神最后也只能和阿家、阿停道別,坐上停在門外的那輛車,到了碼頭,登上一條高胤方才雇來的船。
阿和侍們忙著收拾艙屋,鋪展鋪蓋的時候,神呆呆地坐在一旁,想起方才和李穆離別的一幕,眼圈忍不住又紅了。
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是喜歡陸大兄的。
他和阿耶,是如此的相像。
無論是他的樣子,他的風度,他的才華,他的人品,還有他著自己時的溫目,無一不是理想中的良人模樣。
后來,差錯,陸大兄離開了建康,遠去西南,也嫁作了李家婦。
是在去年深秋時分嫁人的。
如今才次年的早春。
時間并不算很長,總共也不過寥寥數月而已,中間還要除去他去往蜀地打仗的那段日子。
但不知何時起,的注意力,開始停留在了這個名李穆的男子的上。
他和父親,和陸大兄,和悉的兄弟們,是如此的不同。
在他的上,神仿佛聞到了一種新鮮的,不由自主吸引的男人的味道。
從一開始的厭惡到經歷昨夜,半推半就之間,終也因了這個男子,真正地從一個變了小婦人,滿心滿眼,都正充滿了那種混雜著害、歡喜、還有某種期待更多似的新奇之,突然之間,父親這般從天而降,以聽起來其實很是不講道理的一個理由,用幾乎強制的方式,將從李穆邊帶走了。
更傷心失的,還是李穆的態度。
他可是的郎君呀!
昨夜,他才和做過男之間最親的那件事。
當時他抱著自己,一遍遍地親吻著的子,他對自己的那種喜,便是閉著眼睛,也能得到。并且,從中也獲得了極大的滿足。
一種因被他需要而產生的滿足之。無論是,還是心。
但為什麼,僅僅才過去了一天,面對的不舍和求留,他竟也如此狠心?
難道只是因為父親的堅持,他便退讓了?
今夜,但凡只要他曾表出希能留下的意愿,便一定會留下的。
但是他沒有,反隨了的父親,勸回建康。
這一切,怎能不為之黯然傷神?
艙門外傳來腳步聲,高嶠進來了。
神在心里,生平第一次,對阿耶起了不滿之。
“阿彌……”
他看著神,遲疑了下,輕聲喚。
神看都不看阿耶一眼,起,快步走到睡覺的地方,連鞋也未,人便躺了下去,面朝里,背向著他。
高嶠立在兒的后,沉默了良久,慢慢走到的邊,彎腰下去,替了鞋,又將雙腳挪到了被子里。
他的作極其輕,仿佛生怕驚了似的。
神閉著眼睛,又聽到父親低聲叮囑阿仔細照顧自己。
片刻后,他聽起來帶了幾分沉重的腳步聲,慢慢地去了,消失在了耳畔。
神在被子里,將自己的子蜷一團,眼淚悄悄地又流了出來。
……
幾天后,高嶠帶著神回了建康。
蕭永嘉從去年底又搬去白鷺洲,這一個多月的時日,一直不見面,也沒有傳回半分的消息。
高嶠先前也如往日,白天總是忙忙碌碌,夜間睡覺之時,人雖疲了,但或許是上了年紀的緣故,時輾轉難眠。有時想到離開前留下的那話,說有事需考慮,考慮好了就尋自己說,回憶當時態度反常,而又過去這麼久,始終沒后話,如同頭頂懸了塊石頭,心里難免忐忑,前些時日,也曾人傳信過去問的近況。
但當時,也沒有回信。
高嶠想起那日自己去往京口,乃一時念起,連夜上路,當時并沒有知照過蕭永嘉,就這麼把兒給帶了回來,終究還是有點心虛。
到了家,吩咐人先將兒安頓好,自己正想著該如何去向蕭永嘉代原委,高七遞來了個口信,說長公主前日遣了人,他過去見。
已經過去兩日了。
高嶠不敢怠慢,換了裳,收拾好頭臉,立刻趕去白鷺洲,上了島,聽下人說長公主人在畫軒,急忙尋了過去。,卻不一愣。
畫軒建于江畔,蕭永嘉正臨窗江。
江風從開著的窗口涌,掠的袖袂,帶當風。
聽到高嶠的腳步之聲,轉過頭來,發束簡髻,月白衫,肩上只披了條風的長帔。
全上下,除腕上還戴了只從小便套上的玉鐲,不見珠翠繞。
一張面龐,更是洗盡鉛華,看不見半分的脂,干干凈凈。
多年以來,高嶠早習慣了蕭永嘉艷妝麗服的模樣,突然看到這個樣子,素眉清目,不但似換了個人,看起來竟比往日還要年輕了些,起先竟有點不敢相認,頓了一頓,才喚了聲“阿令”,語氣充滿驚訝。
蕭永嘉比起先前,人清瘦了些,但神看起來卻是不錯,神更是平靜,點了點頭,他座。
高嶠下心中疑慮,看了好幾眼,遲疑了下,問道:“你……怎的了?可是子不好?”
蕭永嘉淡淡一笑:“我無事。知你事多,擾了你。你莫見怪。”
高嶠第一反應,便是在責怪自己沒有在收到口訊的當日就趕了過來。
“阿令,你莫誤會。并非我推不來。乃是前幾日去了京口,今日方回。”
他立刻說道。
蕭永嘉一怔。
高嶠見一雙妙目投來,目帶著疑慮,忙道:“有點事,我親自去了趟李家,見了李穆一面……”
他略一遲疑,小心地看了眼妻子。
“……順便,把阿彌也帶了回來……”
蕭永嘉顯是吃了一驚,雙眉立刻皺起:“兒在哪里?好端端的,你突然又把帶回來做什麼?”
高嶠見一改方才的出塵模樣,似要發怒的樣子,心下一陣張,急忙道:“兒在家,今日剛到的,無事!你也莫急,你聽我解釋!”
他安妻子幾句,轉來到門口,將軒里的人都打發去了,命不許靠近,又閉了門。
蕭永嘉蹙眉盯著他,一臉的不悅。
高嶠回來,理了理紛的思緒,開口將自己的疑慮說了出來。
蕭永嘉還沒聽完,便大怒,拍案打斷了他。
“高嶠!你這個老東西!你是日和人算計,把腦子也算計壞了吧?我婿怎會是圖謀不軌之人?你再胡言語,你給我當心!”
高嶠見狀不妙,急忙擺手:“阿令,你耐心些,聽我講完。我們就一個兒,兒都嫁他了,他若好好的,我怎會無端冤枉他?便是他自己,也未否認!”
蕭永嘉這才勉強忍住怒氣,又驚又疑:“你此話何意?”
高嶠便將那夜自己趕去過去,將李穆喚到江邊,兩人對話的經過,講述了一遍。
他眉頭皺。
“阿令,他狂妄膽大,實在出乎我的意料。被我點破,當著我的面,竟也說出如此僭妄之言。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如今他還不過只是一個衛將軍,日后倘若他再得勢力,他會做出何事,我實在不敢斷言。”
“莫說你是陛下親姊,我高嶠便是沒有尚公主,也不能坐視這等犯上作之人擾綱紀。朝廷南渡以來,國勢日益衰微,何故?正是頻頻,人心不齊。國本不寧,若再添如此野心之人,日后一旦得勢,興風作浪,不必胡人南下,南朝亡矣!”
蕭永嘉怔住了,坐那里,一不,半晌,慢慢抬眼,向了他。
“便是因此,你才將兒接了回來?”
的聲音,微微抖,可見此刻心緒是何等紛。
“我高嶠的兒,怎能嫁如此一個野心意圖作之人?故我連夜將阿彌帶了回來!當初將下嫁,本就委屈了,如今知道李穆是何等狼子野心之人,又怎能一錯再錯,坐視不管,陷泥潭,日后再遭牽連?”
蕭永嘉抬手撐額。
“阿彌可知道了?是如何態度?”
高嶠眼前浮現出那夜兒不舍離去的樣子,又想起在船上不理自己,心也是沉重無比。
沉默了片刻,道:“還不知原委。只道是李穆要離家,我才將接回。全是我的不是。當初一言不慎,害了兒。好在婚時日也不算長,才數月而已。料過些時日,也就慢慢放下了。”
他看向蕭永嘉,眼里滿是歉疚之。
“如今想是生我的氣,我尋,也不理睬我。你是的母親,只好你多勸解些了。”
蕭永嘉搖了搖頭:“罷了,你何必和我說這些客套話!事已至此,還能如何?我今日便回去陪。”
高嶠面激之。
蕭永嘉只覺頭痛無比,閉了閉目,睜開。
“李穆那里,倘若真是如此,你還有何打算?”
高嶠又被勾出了怒氣,只在眼中,卻又流出了一縷痛惜之意。
“臣賊子,原本人人得而誅之!但他志在北伐,倒也難得,我想著,畢竟還年輕,仗了幾分本事,這才不知天高地厚,忤逆至此地步!看他母親,也是個通達理之人,若如此殺了,流于草率。以他今日之勢,也掀不出什麼大浪。不如他吃些教訓,日后若是知道悔改,也算為時不晚……”
他看向妻子。
“此事干系重大。今日除了你,我未曾對第二人提及,你不可對外人言,兒那里,暫時也不要提,陛下面前,更不可半分口風。”
蕭永嘉喃喃地道:“罷了,我還是先回城去……”
心里已經認定了的婿,突然竟被告知是個野心狼子。
這話,若非是從一向穩重的丈夫口中講出,恐怕當場就要人拉出去砍了,蕭永嘉的心,可想而知。又掛念著兒,哪里還顧得上和丈夫再談先前終于想好了的事,心煩意,起便要出去,才走了兩步,忽覺耳鳴眼花,兩一,子便栽了下去。
高嶠一驚。
也算年輕時的手尚未完全退化,眼疾手快,沖上去一把托住,見在了自己懷里,臉蒼白,雙目閉,竟是暈厥了去,心急火燎,一把抱了起來,一邊往起居室去,一邊高聲命人去請郎中。
神到家,傷心未平,也不想待在建康城中,正想去白鷺洲尋母親,忽得知母親竟暈了過去,大吃一驚,立刻命人備車,坐船上島,趕到了母親的邊,到時,見母親已蘇醒,正躺在床上,瞧見自己來了,臉上出笑,起似要下床,急忙上前坐到床邊,不要起來。
蕭永嘉并無大礙,只是本就虛,這些時日又休息不好,加上方才緒波過大,一時發作,氣凝阻,這才暈了過去。那郎中開了幾服藥,叮囑好生歇息,方才便去了。
母道著離別重逢,高嶠在一旁默默看了半晌,悄悄地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母二人,神再無顧忌,趴在母親的膝上,默默地紅了眼睛,用帶了點哭腔的聲音說:“阿娘,阿耶太不講理了。連我想要多留一晚上都不讓。當初是他一句話把我嫁過去的,如今又他一句話,又要我回來了!就算他要替皇帝舅舅辦事去,阿耶又怎可如此?到底是怎生一回事?若有事,你們不要瞞我。”
蕭永嘉早瞧了出來,兒對李穆已是上了心,如今事了這樣,心痛不已,又見如此難過,只能摟住,強作笑,順著丈夫先前的話,對兒說,是自己這些時日到子有些不適,又想念,正好聽說皇帝要派李穆出遠門,就父親順道將接了回來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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