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帶李穆到了自己的屋。
阿跟進來服侍。
神驚訝地發現,對李穆的態度,恭恭敬敬,和從前在京口時相比,竟天差地別,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
指揮下人送熱水和一應的洗漱之,又親手鋪好床,這才領人退了出去,將門帶上。
阿對李穆的態度,自然是隨了自己母親的。
這個晚上,到底發生過什麼?
神心里愈發好奇了。
阿去后,李穆浴房,神先上了床。
放下帳子,躺在被窩里,想著心里的疑。但沒片刻,注意力就被李穆在浴房里發出的靜給吸引了。
閉上眼睛,但耳畔卻不時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也不知怎的,腦海里便浮現出先前在京口,有一天晚上,看到他著上走出來的模樣。
再想象他此刻在里頭……
神不住一陣耳熱。
不想再聽了,偏那水聲,清清楚楚。
神索拉高被子,蒙住了頭。過了片刻,又覺氣悶,扯下被子,發覺水聲已經停了。
隔著帳子,看到李穆出來了。
他一邊走,一邊套著裳,很快穿好,卻并未朝床的方向走來,而是停了腳步,左右看著,似在尋他能睡覺的地方。
方才在被子里的時候,神還想著,萬一他出來后徑直上床要和同睡,該怎麼辦?
但此刻,真見他出來了,還是和先前在京口他家中時一樣,要尋地方另睡,卻又覺不忍了。
這里是自家,的閨房。
神忽然有了一種類似于自己需盡地主之誼的念頭,忍不住說:“你來,睡我床上吧!”
帳外,那男子影微微一頓,隨即走了過來。
帳簾被掀開了,李穆出現在的面前,了一眼。
神有點窘,往里挪了挪,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出個腦袋在外,用盡量若無其事的語調說:“嬤嬤方才未曾預備你的鋪蓋。反正我的床很大,你睡一晚也是無妨。”
他一笑,道了聲謝,滅了燈。
神到下的床,似微微一沉。
的側,便多了一個男人。
幸好黑乎乎的,他也看不到什麼。
把被子朝外推了推:“喏,你自己蓋吧。”
兩人便同蓋了一條被。
他蓋了被,沒再過。神閉目,將自己的子一團,更是一不,唯恐不小心到了他。
這是從小到大,第一次和一個男子同床共枕。
那種別扭之漸漸消去之后,先前那個困擾著的疑問,又再次浮上了心頭。
忍不住睜開眼睛,著邊那個仰臥著的模模糊糊的側影,小聲問:“你睡了嗎?”
他側朝向了:“怎的了?”
“今夜到底出了何事?我阿娘剛回的時候,臉很是難看……”
“你阿娘去青溪園,想必和朱氏吵了幾句。放心,無事了。”
他的聲音里,仿佛自帶著一種能人到安心的力量。
阿娘脾氣不好,和那個朱霽月又向來不和,這樣的況之下,兩人頭,阿娘回來,臉會好才是怪事。
神有些恍然。
可是心底,到底還是存了個疙瘩。
猶豫了下,終于忍不住,還是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你和朱氏怎生一回事?”
他哦了一聲,似乎笑了。
神很確定!雖然帳子里黑乎乎的,看不清他的眉目,但他這語調,分明就是在笑。
忍不住惱,繼而薄怒。
“你笑什麼?我也只是隨口問問而已。不說便罷!我不想聽了!免得污了我的耳朵!”
翻,滾到了床的最里側,一下卷走了他上的被子,背向著他。
“無事。我沒去,孫三兄代我去回了個口信。隨后便來了你這里。”
后,他的聲音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
神心里終于徹底釋然了。
知被子全被自己卷走了,有心想他再蓋回去,又不好意思開口。
“阿彌,我有些冷。被子分我些。”
過了一會兒,聽到后那人說道。
立刻滾了回來,只是還用后腦勺對著他。
他似乎又笑了,蓋了被子,順手手過來,幫也塞了塞被角,聲道:“睡吧。”
神的角,不自覺地悄悄翹了起來,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
今日本是休沐日,高嶠卻在臺城衙署里照例忙碌了一整日,傍晚才空下來。宮,又被告知,興平帝昨夜服用五石散,半夜燥熱難當,如此冬夜,穿單,在園里奔嘯了許久,天亮才睡下去,此刻還沒醒來。
高嶠心中憂,又想起李穆今日去白鷺洲接兒一事,人先去給他傳個話,道自己尚在宮中,他若接回了人,先自管回家,待這邊宮中事畢,自己便會回去。
他在外等了許久,一直等到將近戌時末,數次催問,侍都說皇帝還在睡著,又道許皇后也在一旁相伴,知高嶠等著求見,傳話出來,他今夜先回,有事明日再來,不必打擾皇帝休息。
五石散服用之后,令人神振,哭笑無忌,乃至□□,極樂無窮,是諸多士人、名士之所好,上行下效,風靡一時。
興平帝年輕之時,許是為了排遣緒,那是便開始服用了。
但五石散極燥熱,且有毒,長久食用,傷肝損脾,甚至不乏有人服藥后死去的傳聞。
這些年來,高嶠一直在勸皇帝戒掉此。但此卻能致癮。興平帝服了又停,停了又服,陸陸續續,中間已經不知道折騰了多回。
這兩年,皇帝的,漸漸大不如前。他自己應也知道是和服用五石散有關,故極力在戒。
高嶠已許久沒聽到皇帝在繼續服食的消息了,原本頗欣,卻沒想到今日又出了這事。
高嶠也略通醫理。
按說,昨夜服下,今早散,睡個一天,到了此刻,應也差不多醒了。
高嶠漸漸覺得有些不妥,怎肯如此從了許皇后,就這麼離去?沉了下,立刻派人去將新安王請來。
新安王蕭道承是興平帝的族弟,興平帝在有意疏遠士族之后,執政多倚仗這個族弟,算是宗室里最有威的一位宗王。
他年近三十,儀容堂堂,平日和高嶠關系也算不錯,聞訊,連夜匆匆趕來,和高嶠一道,兩人帶了太醫,強行闖興平帝的寢宮,跪在門外,請皇后容許太醫察看。
許皇后的臉很是難看,但面對著新安王和高嶠兩人,也不敢再強行阻攔,只好放人。
興平帝躺在龍床之上,面紅耳赤,呼吸時緩時急,深眠不醒,高嶠連喚他數聲,毫無反應。
太醫上前施針,良久,聽見皇帝嚨里發出一聲異響,這才慢慢睜開眼睛,醒了過來,被侍扶坐而起,茫然道:“何點刻了?朕睡了多久?”
高嶠終于松了口氣,上前道:“陛下!自你昨夜食用五食散,已過去一天一夜!”
興平帝面微微愧,有些不敢和高嶠對,喃喃地道:“朕想著許久未食,難得昨日痛快,回來便用了些許……不過些許而已……朕下回再不食用了,高相放心……”
高嶠知皇帝心志薄弱,怕是不可能絕此藥了,暗嘆口氣,也不再說什麼,和蕭道承先暫時避讓,待皇帝更完畢,重新,行君臣之禮。
興平帝問何事。
高嶠道:“臣見陛下,乃是為了昨日宮宴之上,慕容氏投效一事。鮮卑多族,唯慕容一族,族里多有大能之人,又天生狡詐善變,不講恩義。我朝自立國始,對慕容一族,多有恩,賜高厚爵,當初若非得我大虞格外厚待,慕容氏何以能在北方眾多胡族里穎而出?然慕容氏狼子野心,數次叛變,乃至趁我大虞國難之際,趁火打劫,大肆掠奪北方土地。后因不敵夏人,方舉族忍,蟄伏多年。如今北夏局勢飄搖,國搖搖墜,慕容氏便又趁機舉事。此一族人,分明是圖謀復國,何來半分效忠我大虞之心?慕容西謀事不,如今逃往北方,必在聯絡舊部。而慕容替來我大虞,名為投效,分明更是尋求庇護,借我大虞之名,在北方延攬人心。臣懇請陛下,三思后行,萬萬勿納反復無常之人!可將其驅離大虞,勿令慕容氏借我大虞之名,在北方再次舉事!”
興平帝神不快,但依然勉強笑道:“高相,你過慮了。朕何嘗不知慕容氏反復無常。但此次非比從前。慕容氏早已元氣大傷,舊部寥寥,恐再難大事。慕容替如今誠心前來投靠,朕若不納,豈非寒了北方那些亦有意投靠大虞之人的心腸?慕容替向朕轉呈了慕容西的親筆書。”
他大笑了數聲:“朕以為,高相你對慕容西,怕是有所偏見。”
慕容西當初曾求婚于長公主,一曲千金之賦,傳遍秦淮。隨后高嶠娶了長公主。據說,他對那首千金賦很是厭惡。
既厭惡那賦,對一手造了這賦的慕容西,想必自然也不會有多好了。
更何況,后來北伐之時,高嶠之所以未能如愿北進,便是遇到了當時已投北夏的慕容西的強勁阻擋。
前有強敵,后國掣肘,高嶠無奈,最后只能撤兵南歸。
興平帝的意思,家仇國恨,雙管齊下,高嶠難免懷有私心,他豈會不知?焦急道:“陛下,臣字字句句,皆出于公心,絕不帶半點私人恩怨。慕容氏不能相信,請陛下聽我之言!”
興平帝擺手:“高相不必過慮。昨日慕容替獻上金刀地圖,足可見誠意。”
“陛下!慕容替所獻之刀,乃其開國先祖所有,名為慕容一族圣,實為背叛我大虞之見證,分明是為國恥!陛下不拒,反欣然接納,是何道理?至于那關圖,臣斗膽問陛下一句,我大虞上下,濟濟文武,如今可還有揮師北上,收復兩都之心?若無,得此關圖,又有何用?”
興平帝一下被問住,應答不出來,臉變得極是難看。忽然,雙眉皺起,抬手捂住了額,道:“朕還頭痛。若無事,你們都回吧,此事日后再議。”
蕭道承忙出來圓場:“高相進言,字字出于大局,陛下必會慎重考慮。只是今夜實是不早了,陛下要。高相也是日夜勞,早些回去歇息才好。”
高嶠心知皇帝必是聽不進自己的話,無奈,只得拜辭。
興平帝臉這才好了些,道:“高相走好。見了皇阿姊,代朕問安,朕也有些時候未見面了,甚是想念。”
高嶠應了,目送皇帝起離去,怏怏出宮。
與蕭道承在宮門外告別之時,道:“陛下與殿下親近,或許還肯聽殿下之勸。旁事也就罷了,請殿下多留意陛下,萬萬不可再陛下放縱至此。今夜實是兇險。”
蕭道承咬牙切齒地道:“皇后居心叵測,今夜若非高相在,后果不堪設想!高相赤忱之心,孤實在慚愧。高相放心,只要陛下肯聽孤勸,孤必定竭盡全力!”
興平帝若沒了,太子年繼位,許氏趁機坐大,日后必不容蕭道承。
他如今最大的心愿,應該也是和自己一樣,盼興平帝無事。
高嶠嘆息了一聲,點了點頭,轉要登近旁那輛已經等了自己許久的車,準備回往高家之時,忽然看到城東方向,起了一片紅。
應是那個方向的哪夜半失火。
但站在這里就能看到紅了,可見火勢之大。
倘是連片的民居著火,再加上這種天氣,火勢一旦蔓延,后果不堪設想。
高嶠吃了一驚,急忙和蕭道承一道,趕往城東。
兩人匆匆趕到城門前,并未見到失火點,但前頭那片火,卻愈發明顯,知應是城郊之火,這才稍稍放下了心,登上城樓,看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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