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都不困。”
“那我繼續?”
“嗯!”
這樣堅持了一炷香,小琉璃妖的困意還是有些撐不住了。
仰起臉,試圖找點別的驅散一下困意,然後就看到了側托在懷裏的神祇的額心——
和習慣的金神紋不同。
那裏的神紋一半金,一半微黯的。
業帝是過傷麽。
小琉璃妖不安地想著,沒注意自己已經下意識地抬起手。
等發現時,酆業的聲音也恰停住,的指尖已經輕點上他的額心。
——這樣不尊神祇的事都敢做了,小琉璃妖心裏驚得厲害,但不知道為什麽困意像拉沉淪的迷霧,意識都有些恍惚。
於是小琉璃妖的手還貪心地在神魔的額心輕了,聲音被困意得呢喃:“業帝,你的神紋,為什麽變這樣了……”
酆業停了下,輕托住困得抬不起的手腕。
“還有眼睛,”困得快闔上眼的小琉璃妖在昏沉裏都皺起臉兒,“眼睛也是……”
酆業輕歎,將手腕落回旁:“困了就睡吧,嗯?”
“不想…睡。”
神魔一怔,不解地低聲問:“為何?”
“我總是…困,”小琉璃妖的眼皮撐不住地合上,細眉微蹙著,輕聲像咕噥,“業帝陛下,我是不是快要死掉了。”
酆業為拉上被衾的手兀然僵停。
“我不想死……”
聲音低下去的小琉璃妖側過來,在他懷裏不安地蹭了蹭,得更近。
“我還想住在中天帝宮的小水池裏,等著你回來,聽你講故事……”
“——”
握著薄衾的修長骨節驀地一,攥起。
酆業用力閉了閉眼。
半晌。
等神魔再睜開眼眸時,懷裏的已經呼吸輕淺地睡了過去。
他低眸著,許久未,也未出聲。
不知多久後,榻前的酆業為拉好被衾,掩上被角,然後他俯,背著燭火的漆黑眸裏像慟然又像黯然。
最後神魔俯下去,拿出他畢生最輕也最溫的力氣,小心吻過的額頭。
“我不會讓你死。”
“小石榴,答應我,你要活比一萬年還久。”
依然是一場漫長的夜。
中天帝宮外的天再亮起時,是因為有一位客人來得突然。
酆業邁中殿,迎麵便見玉階下的南蟬皺著眉轉過來。
南蟬仙子麵冷得很,微見薄怒,又有更複雜的緒在眼眸裏掙紮爍得厲害。
酆業眼神掃過,緒未變:“紫瓊找過你?”
他說得風淡雲輕,不是問,更接近結論。
南蟬咬了下,偏過臉沒開口。
“你若是來勸的,便不必費言。”酆業神影微,便在玉階聖座前坐下來。
“——”
南蟬隻覺著口一哽,像是什麽淤塞的氣堵住了。
堵得旁邊心口都跟著悶疼。
“誰說我來勸你,”南蟬深吸了口氣,住緒,“我是聽說你中天帝宮又數日未明,想問你是不是打算在這裏做墳了。”
“不會。”神魔答得平靜,“這裏要留給。”
聽他默認某件事,南蟬眼神一,麵都好像白了幾分。
垂在袖下的手攥了攥拳,按下心口翻湧的緒,片刻後才啞聲問:“時琉,還好嗎?”
酆業眼神了,回向殿:“一直睡著。”
“不在也好。我這次來,是有件事想與你說。”
“嗯?”
神魔垂眸向階下。
南蟬神間顯出一兩分掙紮:“你是否記得,大約三萬年前,凡界鬧過一場妖禍。”
聖座上的神祇微微闔眸,像在記憶深海裏尋過一滴水珠。
他睜眼:“人間最重的一場妖禍,你與昆離重傷。”
南蟬咬了咬,別開臉:“我那時跟你要了一縷……”
話未說完。
聖座上的酆業忽起了,向中殿通往殿的側門。
南蟬一頓,跟著扭頭過去。
幾息後,困得著眼的從殿門踏出,散,聲音委屈得喑然:“我係不上帶了,你幫幫我——”
話聲在小琉璃妖見殿中的南蟬時兀地停下。
而唯一回神的酆業踏下玉階,瞬息便閃攔在衫半解的前,將來自南蟬的視線遮得嚴嚴實實。
他無奈低聲:“怎麽這樣出來了?”
“……?”
小琉璃妖呆呆收回目,仰臉。
烏黑瞳子裏尚還帶著懵懂的困意,就慢吞吞積蓄上水氣,像被委屈沁了的琉璃石,要傾落一整座湖泊的雨——
“業帝陛下,你,你要和南蟬仙帝結契了嗎?”
第97章玉京溯仙(十三)
◎你想去人間看看嗎◎
的問題來得突然且出乎意料,酆業都怔了神,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自然也沒能辯明。
神祇的沉默等於默認的問題。
這樣想過後,小琉璃妖眼底的那座湖泊積蓄起霧氣,傾落得猝不及防。
酆業甚至隻來得及見水在的眸裏轉過一圈,還不等他回神,滾落的淚珠就一下子打了臉龐。
且那一滴隻是初兆,沒用幾息,“驟雨”之勢已勢不可擋。
偏小琉璃妖問過那一句就不說話了,睜大了眼睛一邊落著大顆的淚,一邊難過地仰著酆業。
眼淚無聲又簌簌地落,砸在中天帝宮的白玉石板上,也砸得酆業心口都疼得悶脹。
“你誤會了,南蟬來找我隻是聊一些事,哪有什麽……”
酆業顧不得解釋完,先抬手去被淚的臉頰,偏小琉璃妖躲開臉低下頭不讓他看,他隻能攏著袍俯又蹲下。
中天帝宮巍峨偌大,寂寥又安靜了不知歲月,這會卻隻聽得它的主人狼狽地低著聲去哄那個小姑娘的輕音。
——
這應當也是第一次。
在南蟬與酆業認識了數萬年後,時漫長到無法以人間時日數計,可仍是第一次看見酆業為什麽事或是人,手足無措地慌張到這種地步的模樣。
一點也不像曾經至高無上的眾神之主,像個人間裏普通的沒有法力的凡人。
他再也不像記憶裏那樣孤絕於世,在三十六重天在雲巔之上做他高不可攀、遙不可及的神明。他在凡塵煙火裏,就在人間,在與每一個凡人相似又相近的地方。
可好奇怪。
從沒覺得他離這樣遠過,遠得再也不可能夠得著。
南蟬低頭,輕歎了聲。
人是奇怪又矛盾的,神仙也逃不掉。從前他離若遠若近時,忍不住去想,如今真見他再不可及、知道再無可念想了,反倒像是放下心頭的包袱,莫名覺著心頭鬆解下了什麽。
原來喜歡和也可能是枷鎖。
南蟬想著,挽著絆臂飄然上前,在兩人旁停下。
“究竟怎麽了。”南蟬第一句便徑直問得酆業。
酆業正半俯在前,聞言屈起給拭去眼淚的的指骨輕作停頓:“沒事。”
不到南蟬質疑,小琉璃妖先驚慌地抱著酆業的袖子,繞躲去了中天帝聖白的袍後,像是不敢見南蟬仙帝的模樣。
南蟬:“?”
南蟬默然給了酆業一個“你管這沒事嗎”的眼神。
酆業正傳聲說明,免得南蟬說什麽刺激到自我認知為小琉璃妖的時琉——
雪袍袖被拽在他後窸窣微。
幾息後,小心從他胳膊旁邊探出半張還掛著淚的臉,好奇又認真地睜大眼睛盯著站在酆業對麵的薄輕紗影曼妙的子看了好久。
然後小琉璃妖攥著酆業的袍袖,向下拽了拽。
酆業很自然便配合地低腰:“嗯?”
小琉璃妖帶著還沒褪幹淨的腔湊到他耳旁,得很小聲:“…好漂亮。”
酆業:“?”
南蟬:“……?”
數息後。
南蟬假裝沒聽到,沒表地繃著微紅的臉轉向另一旁。
用了一炷香的時間,酆業終於哄好了小琉璃妖,也解釋清了“南蟬來找他隻是有正事”“他們之間絕無小琉璃妖心結似的結契之約”。
刨除誤會後,大約是鬆了心神,再次進昏昏睡狀態的小琉璃妖抱著他的袖子在階上的聖座裏偎著他睡著了。
正事還是要談的。
酆業拿外袍蓋住了逐漸從他懷裏趴到他上的酣睡的,聲音放得極低:“你方才提起,人間那場妖禍如何?”
南蟬遲疑地頓住。
眼神有些複雜又難明地了時琉一眼,搖頭:“沒什麽,還是說另一件事吧,和凡界有關的。”
“凡界?”酆業抬了眸。
他似乎想起被自己忘的什麽事,微微皺眉,向了中殿通向外殿的屏風前,兩旁那數尊無比高大的白玉殿守神像。
——時琉在小琉璃妖的夢中第一次便見過的,神像們有的人形,有的態,千奇百怪,鱗爪僨張。
隻是並未發現,其中有一座十分像見過的狡彘原形,稍大些再神威些的模樣。
南蟬似乎是察覺了酆業的視線,淡淡嘲笑:“被你留在凡界給你通風報信的那隻小狗,說它已經很久沒收到你的神降音訊了,特地跑上玄門宗主峰找了我。”
座上的神魔支了支額,低歎:“近來多事,忘了。”
他又向階下:“凡界出事了?”
“嗯,大事。”
南蟬不知想到什麽,柳眉輕:“天機閣閣主雪希音病故,聖雪晚從幽冥妖域逃回凡界,繼承了天機閣閣主的位置。”
酆業略有意外:“文是非放得?”
“不,妖皇大怒,妖皇殿屬眾正蓄謀踏足凡界。”
“那如何從他手裏逃得掉第二次?”
“有人相幫。”
“?”
酆業愈發意外,但久也不聞回聲。
他朝階下去,卻正見到南蟬的視線落到了他懷裏,在他上趴著睡得正香的小姑娘上。
南蟬幽幽收回了視線:“小道消息是,在雪晚離開妖皇殿前,晏秋白下了一趟幽冥。”
酆業一頓。
南蟬淡聲:“能讓這兩人‘合謀’的,我隻能想到一個人。”
“……”
酆業低下頭。
趴在他上的小琉璃妖似乎睡得有些不舒服,攥著他袍袖拽了拽,又往他懷裏蹭上來一點,重新調整好姿勢,這才安心地又睡著。
“你便是問,現在也得不到結果,”酆業勾回眸子,“上仙界前,確與晏秋白見過麵,似乎也提到過雪晚……但這算什麽大事麽。”
“我要說的大事還沒說完。”
南蟬低頭,輕蹭過眉尾,似乎有些遲疑。
但最後還是開口了:“近些日子,
國破家亡,一朝為質。她被他囚禁於宮十年。禦座龍榻,他用儘床術淫刑,叫她終日腿軟無法再逃。討好哭求掙紮自毀尋死,他放著三千佳麗不聞,卻唯獨打斷她的腿也要囚她。他禦駕親征,十萬火急押她入軍侍奉。亂軍中一支亂箭命喪黃泉。再睜眼,又是那夜入宮被他壓在身下。怎麼重生一次,他還是將她吃乾抹淨?“這輩子都彆想逃離孤。”龍榻作響,臺詞不變,恨不得咬碎她的語氣依舊寒意逼人。她看著未來統一四國的皇帝,自知這世又是十年鐵鏈。然,既已逃無可逃,倒不如順他的意,睡他的人,坐他的王座!慫恿她複國欺君的,巴不得她早日被賜死的,嗬嗬,她偏不叫他們如意!“太子可有鬨你?”多年後,他盯著她隆起的小腹,目光希冀。她訝然半響才歎:“後宮那十幾個皇子全不是你的龍種?哈哈哈,讓你欺負我,被戴綠帽子了吧!”他沉默。怎麼堂堂一代神武聖君的皇後如此愚鈍?太子若是像她……他到底是愛呢還是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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