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並非他的。
“……”
時琉咬上去,那冷冽氣一衝,便醒神後悔了。
——
明明早便知道麵前是魔,但為何就一次又一次,總對他抱有能走近能理解的幻想?
時琉終於還是黯然地鬆開了口。
退開前,一滴淚過臉頰下頜,落到他指骨上。
不知是沉還是涼,沉涼得魔指節輕了下。
看難過落淚他仍不覺著痛,隻是莫名地空,空得讓他躁戾。
魔垂下眼,掃過冷白指節上微微滲著的牙印,他眼神忍而按捺,最後隻挑了下眉:“我容你三日給他哭喪。三日之後,別再我見你這副模樣。”
“——”
話聲落時,人影在房間散去。
一並散盡的,還有屋的製金。
長殿外嘈雜而吵鬧。
似有法破空的聲,或許是打起來了。
可時琉忽然便累了,累得不想再去看一眼,握著同樣悲鳴漸消的斷相思,靠在牆前,又慢慢支撐不住地坐到地上。
不知過去多久,門外的廝鬥聲漸漸停了。
某一時刻,時琉闔著的眼睫輕了,睜開,在昏昧的屋看見一道人影。
待看清對方,時琉心有些複雜,麵上卻顯不出任何緒。
隻然張了張口:“鳴夏…師姐。”
“……”
仲鳴夏沒有說話,便以一種奇異的眼神打量著。
時琉想起,在們第一次見麵時,仲鳴夏站在弟子殿的屋舍門外,著也是一副奇異的眼神。
那時便覺著古怪,隻以為是一種錯覺。
而今已知麵前人是南蟬仙帝的分,便也知道一切都有了答案。
時琉以劍支地,起。
許是南蟬仙帝會讓聯想到另一位,所以此刻並不想看見對方,便行了劍禮,轉就要離去——
“你見藺清河這般收場,覺他可憐嗎?”
時琉影驟止,驀地抬頭:
“你能說話?”
南蟬仙帝默然。
時琉反應過來,覺自己有些可笑。
——本就是仙界五帝之一,分下凡,又怎麽會真是什麽天啞。
“我視小師叔祖如親如長,今日之事不想再提,”冷淡垂了眸,“師姐若無旁事,我告退了。”
仲鳴夏低聲:“若我與你說,終有一日,他也注定為所而死呢?”
“——”
時琉影驟止。
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誰。
僵了幾息,時琉回:“這不可能。”
“為何不可能?”
“他不會上任何人。”時琉眸子黯淡,“他也不會允許自己那樣。”
“可命中注定的劫數呢?”南蟬仙帝上前,“紫辰仙子呢?”
時琉皺眉:“你不要挑撥,時璃本不認識酆業,酆業明知是他的劫數,更不可能上。”
“誰告訴你,紫辰仙子就是時璃了?”
“紫辰歸屬時家天下皆知,你——”
兀地。
時琉僵停了話聲。
…“神自晦”…
…“九竅琉璃心”…
…“紫辰滅魔”…
…“殺了他”…
無數個畫麵無數段聲音從腦海裏洶湧掠過,如驚濤駭浪,衝撞著的全部思緒。
直等到風平浪靜,一個巨大而可怕的真相從水麵下浮出。
它蟄伏已久。
早該知道卻從未或是不敢去想——
“你才是紫辰仙子,救世之人。”
仲鳴夏平靜近淡漠地將這句話說出。
最後一步,走到時琉麵前,一字一句清晰可聞:“你是他必死之劫,他會上你,然後在仙界界門之下,為你所殺。”
“不,不可能!”
時琉醒神,臉蒼白驀地退後一步,“我不會殺他!”
南蟬無於衷,亦近一步:“晏秋白說,你從玄門寶庫中拿到了一把匕首。鐵鏽剝落,當時翡翠模樣,對麽?”
時琉眼瞳輕:“你怎麽知道?”
“因為那便是劫境玉裏你殺他所用之匕,也隻有那種翡翠,能夠徹底殺滅他,”南蟬握住時琉手腕,拉起,“那是他最後一縷神魂,你一刀刺下,他再無生機。”
“……不可能!”
前所未有的巨大驚慌將時琉籠罩,臉蒼白,眼圈卻紅得徹底,就像溺於深海之人苦苦尋求一稻草。
掙紮彷徨索,終於覓得一線——
“不,他不我,”時琉忽想起那夜後山所聞所,昔日心頭之刃此時被死死握在掌中,如最後一線希冀。
聲但決然抬眸,“他不我,我親手所試,我能確定。”
“……”
仲鳴夏笑了,淡而鋒利,又著一點悲涼。
提握起時琉的手腕,到兩人視線中間——
那顆翠玉石榴垂在如凝霜雪的皓腕上。
晶瑩剔,得塵。
南蟬著那顆石榴,眼神疼徹:“他連這個都送與你了,還做這個模樣……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時琉心裏莫名一:“和他的玉笛一樣,是一種特殊材質,他說過。”
“特殊?確實特殊,”南蟬笑了,蒼涼而狠厲,“中天帝化生時,便舉世皆知——神脈、仙骨、混沌之,你可知他仙骨名號,翡翠仙骨嗎?”
“!”
時琉瞳孔驟,驚滯向眼前的翠玉石榴。
“萬年前那場三界之戰,他們趁他從界門戰場重傷歸來,西帝北帝聯手幽冥鬼帝閻羅,對他痛下殺手,奈何不敵,最後將其困於凡界,招來一場天下仙門共剿幽冥至惡的盛會——”
南蟬寒聲:“這仙人骨,仙門世家世代傳承,你猜,他們萬年前是從誰上生生剔下來的?”
“不……”
翠玉石榴被死死攥握進手心,時琉隻聽著便已覺疼得五髒如焚。窒聲難言,隻能死死握著那塊石榴形狀的仙人骨,抵在被洶湧緒快要撕碎開的心口。
半晌死寂。
南蟬垂眸,著牆前蜷下的淚如雨落的。
“他自然不覺你。”
南蟬過去。
“——他早已被活剝了心。”
【卷三·尾記】
惡者為強,無恥者得利,循規蹈矩者默默無名。
若蒼生多如此,當如何?
——《卷三:玄門問心》,完。
第60章紫辰世(一)
◎若心,護不住歸人。◎
“世人未曾給你的公理,我想給你。”
“哪怕此長盡。”
——時琉
時琉做了一場夢。
夢裏的場景似曾相識。
那是一片蔓延到天際的曠野,目之所及,無數白骨與紛碎支離,骨堆的洪流猶如淵海,森然覆蓋著整個大地。
蒼穹泣淚,無盡長天在下一場金的雨。
雨裏,將死的神祇屈膝。
千萬把利劍將他的軀貫穿於地。
一個輕靈的、悉的聲音在的夢裏喃喃著響起,時琉記得,那是小琉璃妖的聲音。隻是再也沒有夢裏稚純與天真,安靜,安靜如哀莫大於心死。
“他神隕那日。”
“天下起了一場金雨。”
“他護佑過的蒼生人人捧碗,去求那一滴長生。”
“他們說他是三界至惡的幽冥之主,早應當死。他們說一滴混沌之便是百年壽數,長壽無疾可期。他們說反正他已經死去,何苦執念真相公理。他們說殺一人而救千萬人,為何不許?”
“我在中天帝宮守萬年不染塵埃的無上神祇,死在了骯髒的人間淤泥裏,死在了他自汙神魂與清名也要相護的眾生手裏。”
“剝心剔骨,淋漓。”
“我翻遍那戰場,竟未斂得他半塊骸骨。”
“我恨——我自然恨!縱使有人被蒙蔽,金雨長漫蒼穹那日為何沒有一人站出來質疑!稚問這是誰的,他的母親為何要捂住他的!?殺一人而救千萬人、他救過護過的又可止千千萬萬人?!”
“……”
“我恨我弱小可欺,恨我無能為力。”
“我護著他最後一縷神魂,跳進了他鎮下無數域外天魔的幽冥天澗裏。”
“我寧萬魔噬,我要他還於世。”
“琉璃石心化妖,自戕轉世,便作助人一日仙的九竅琉璃心——可他們從來不知,琉璃石心妖一旦自戕死,混沌自會抹去一切與我相關的神魂記憶!”
“我係我魂念於他,待他從幽冥天澗醒來之日,九竅琉璃心便降生於世。”
“無論千年萬年,我為歸來的神祇長獻此心。”
……
……
大霧終散。
時琉獨自從寂靜的長殿裏醒來。
夢裏流過的淚早已幹了。
坐在牆角,安靜著昏昧的屋頂。斷相思在手旁震嗡鳴,輕上去,然後想起酆業每一次輕那把翠玉長笛。
難怪……
難怪。
他說,“三界負我,人盡當誅。”
隻以為是魔的妄語。
今時今日才知,該是字字淚,字字如誅。
萬年前那些仙門圍剿至惡時或許多數人不知,他死時或許他們也曾猶疑,仙人骨化作仙寶流傳於世或許仙門列祖都諱莫如深不願提起——
可縱使萬般或許。
三界終究負盡了他,才幽冥之主酆都惡名流傳至今。
“……”
時琉垂眼,以劍支地,起。
踏出長殿,邁下石階,看見星臺不複,問天一劍平了整座峰頭,藺師心慈,縱使峰平,問天劍下也未添一道冤魂。
可仙門不慈,於是峰平之上,伏滿地,流漂櫓。
玄門之外還有更多的圍鬥,峰的執事與弟子們正滿麵哀戚地搬運首。
時琉提著斷相思,漠然與他們肩而過。
晏秋白未死,時璃未死,這便夠了。
——
的劍太短,護不住蒼生。
若心,護不住歸人。
七月初九,玄門大劫。
護佑玄門數千年的藺清河走了,是飛仙或是羽化早已沒人關心,凡界萬千中流末流仙門在乎的隻有一件事——
玄門的護門柱石一夜傾塌,天門之下再無第一人。
那便舉門可殺。
十人不夠便二十人,二十人不夠便三十人……縱使你玄門弟子再天賦英才,再以一敵十,終究抵不過萬千仙門人海。
當年能滅神,今日便能滅玄門。
數千年來獨斷專行,一門霸道千門俯首,不問天下而誅天衍宗……
樁樁件件,玄門之罪曆曆可數。
好在玄門數千年的底蘊所在,即便一開始因為藺清河的仙逝而人心大、因為萬萬未曾料得的仙門群起圍攻而怫然自,但玄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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