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琉他們對麵那桌過去。

確實是他剛出來的。

那四人遲疑地停在店門。

最先開口那個向著為首的人傳音：“有些古怪。按慣例，他不該是尋個人多之遮蔽些嗎？這店裏也太空了。”

“靜觀其變。晾他也不敢生什麽心思。”

“是，師兄。”

佩劍的四人中，修為最高的已臻天境巔峰，又都是自視甚高的仙門弟子，這會神識傳音，沒一個憂心被旁人聽見的。

於是桌旁，唯一境界低些的時琉都被酆業點握著手腕，將傳音聽了個清清楚楚，更別說其他人了。

“天衍宗，劍峰弟子。”雪晚傳音。

妖皇笑得邪氣且不屑，“這就是你要等的人？”

“別急，還有呢。”

“？”

小二安置好了鄰桌新客人，拎著茶壺轉：

“幾位貴客，你們點的新茶來了。”

隨著他話聲，越過小二肩後——

客棧二樓樓梯，走下來一位布麻的普通男子。

不是旁人。

正是讓文是非追來此地的、在水幕中顯影的那賊人男子。

一兩息後。

文是非低下眼簾，眸裏殺意翻湧，人卻笑了。

“好。好大一條魚啊。”

“啊？”小二懵然，看了看桌上那盤魚，“額，是大的。”

文是非聲音愉悅又獰然：“你說，若是將它宰盡了，能把凡界多條河染紅的呢？”

小二：“？”

狡彘咬著話：“不是跟你說，倒茶。”

“哎。”小二訕訕應了。

紫砂壺高高抬舉起，細長清的水流傾瀉而下——

——

轟隆隆的山澗瀑布，如白練長垂，從玄門林漫布的後山間，接天而下。

飛流直下三千尺。

而在那片瀑布削出來的山壁間，水簾之後，無數製藏著，玄門用以關押世間最窮兇極惡的妖魔鬼怪的地方——

“水牢”。

水牢最深的地底，是一片封天石砌起的圓形牢獄。

封天石也是造化靈中的一種，隻不過它既不能提升，亦不能救命，唯一的作用就是封靈氣。

這樣一大片封天石砌起的地牢再加上玄門專設的製，再逆天的大魔，一旦被關其中，沒有外力幫助也基本無法逃。

隻不過這裏常年都是空置。

最近倒是住上了。

——三位太上長老同下幽冥，終於從魘魔穀將魘魔生擒了回來，此刻就關押在水牢最地底的封天石牢中。

圓形地牢從正中間一分為二，施了單向可視製的玄鐵牢欄矗立，森嚴難破。

角落裏，魘魔不知死活地著。

而通向地牢出口的另外半圓石室裏，正中放著一隻麻繩團。

專門看守這一間牢房的弟子此刻就跪坐其上。

此地無聲，連水牢外的瀑布落水聲都難以進，寂靜得令人心冷。最可怕的還是漫長，漫長得好像斷了生死，又或者已經死了而不自知。

玄門中都將進此地視為噩夢。

也因此，隻有犯了玄門戒律、了重懲的弟子，才會被罰來水牢看管牢犯。

不過為了弟子們不至於生出心魔，基本隔幾日就會有所換。

而這一回，看守地底這間牢房的弟子，卻已經有十數日未曾換了。

某一時刻，封天石牢室外。

空氣兀地波。

兩道著月白道袍的影忽然出現。

其中一位胡子兇臉，正是這趟同下幽冥的玄門長老，袁滄浪。

而另一位，麵如冠玉，清冷如天塹難攀，眸眼極深又極幽遠。他人一眼，仿佛就能對方看盡人間盛衰悲歡。

無道第一人，玄門太上長老之首，玄門小師叔祖——

藺清河。

這是一個快要世人忘的名字，卻又曾在卷卷古籍舊曆、凡界煙雲般千年長河裏，留下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像時鼎天被稱為凡界千年來第一強者，晏秋白被稱為凡界年青一代第一人，時璃被稱為時家第一天驕……

可藺清河不需要。

天門之下，他就是第一。

數千年前凡界正，妖魔橫生，玄門一劍定天下——那一劍就是斷劍。

劍主隻一人，藺清河。

也是自那以後，傳出來的天下皆知的說法：無道攻伐，同境無敵，所向披靡。

聽見後氣息波。

團上，年輕的玄門弟子起，對兩位長老作揖。

“秋白見過小師叔祖，見過袁長老。”

藺清河神微顯意外：“秋白怎會在此？”

玄門天驕、第一公子，如今被罰看地牢，傳出去多半要在人間掀一場熱鬧。

旁邊，袁滄浪沒好氣地翹了翹胡子：“他？為了替個不認識的小妖魂鳴不平，違抗師命，還自請了戒律鞭。要不是掌門師兄念他代玄門行走天下，任重道遠，本該再罰去洗練池思過三年——來這兒清心三十日，已是從輕了。”

“水牢三十日，也不比洗練池三年輕了。”

藺清河搖頭笑歎。

他隨手一拂，將晏秋白帶起。

晏秋白自就在藺清河門下修習，一脾氣，許多都像了藺清河。

不過藺清河修無道，太上忘，近在咫尺而猶遠在天邊，走哪都像自帶霜雪肅殺之景的氣質，卻是和晏秋白有所不同。

袁滄浪還在旁邊板著臉：“我問你，你這十幾日清心自修，可反思到什麽了？”

“是有收獲。”

“哦？”袁滄浪著驚喜之，回頭問：“有何收獲？”

晏秋白謹禮再作揖：“弟子想起，魘魔穀大破，生擒魘魔，可穀數萬倀鬼，為何不知下落？”

袁滄浪：“……？”

袁滄浪胡子抖了好幾下，終於憋出一句：“讓你反省，你十幾日就想了這？？”

要不是沒有弟子陪他做一場戲，那袁滄浪大概又要忍不住到找笤帚了。

“好了。”

藺清河淡淡按過，“三十日之期減半。秋白。”

“弟子在。”

“門中接天機閣信，有事需予你。”藺清河指節輕彈，一點金飛晏秋白識海。

識海中一覽信，連晏秋白都不由生了凝重：“天衍宗…？”

“那位小聖，斷天機之能確乃天賦，不可輕忽。的金蓮投影所在一並附於信中，你記得將一起帶回。”藺清河平靜道，“至於天衍宗，你也不必過憂，門隻讓你率弟子下山查探。如屬實，再回稟門，長老堂自作置。”

“弟子領命。”

晏秋白肅然起，就要向外走去。

“等等，”袁滄浪想起什麽，連忙扭，“記著把袁回那個惰怠小子一並帶上，不許再對他手下留！”

“是。”

人聲遠去。

袁滄浪轉回頭，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那，小師叔祖，我就把牢獄製去了？”

——

藺清河在門輩分高得沒法論算，從長老到弟子，除了幾位太上，在他麵前一律都是頂頂小的小輩。

雖然從外觀看，袁滄浪好像能給藺清河當半個爺爺了。

藺清河顯然早習以為常，輕頷首。

那雙寫盡了人間遠景的眸子終於繚繞上一捉不的霧氣，向玄鐵牢獄。

袁滄浪法一施，玄鐵欄桿上製暫撤。

牢。

角落裏，封天石都難以全製住的魔氣，正滔滔外溢在一幾難蔽的素紗紅的子上。

子渾是傷，角也溢著。

此時卻如春困剛醒，慵慵懶懶睜開眼，向牢外。

半間寒石牢，卻映得中間那人風華無雙，目含遠山，如立仙天之上，清冷如璧。

“喲。”

魘魔形妖嬈，扶牆而起，含笑如春，“這不是幾千年前一劍定天下的無道，道子大人嗎？”

袁滄浪冷哼：“你這妖魔，竟然還知道我玄門師叔祖？”

“豈止認識。”

魘魔輕抬玉臂，塗著紅蔻卻殘破見的纖纖五指抬起，隔空，朝那清冷不可侵犯的無道第一人虛描淡摹。

然後泫然笑了：“他的元之，不還是我破的麽？怎麽，他沒與你們說過？”

“……？”

石牢一寂。

數息後，袁滄海扭頭：“？？？？？？？？”

第34章玄門問心（九）

◎何為，九竅琉璃心？◎

為玄門近代長老兼小師叔祖的擁躉，袁滄浪的第一反應實是——

‘大膽魘魔，了玄門猶死不悔改，竟還敢妄施魘魅手段試圖撥弄人心，可笑！天門之下第一人又怎是你能蠱的！？’

袁滄浪可以對著袁家列祖列宗以及玄門師祖們的排位發誓，他心裏確實是這樣想的。

但不知為何，沒出口，反倒是腦袋下意識扭向了藺清河。

小師叔祖不愧是小師叔祖。

被一個上古大魔這般穢語汙蔑，他竟然還是和進來時一般無二的神，分不出是漠然還是從容。

一定要說，也隻有眼簾垂下些。

他似乎很輕地歎了聲。

“擒你回來，非我本意。”藺清河說。

魘魔戾笑了：“那你要如何，放了我嗎？”

“你為惡無數，終究難容於世。我放得，玄門也放不得。”

“那你倒是一劍斬了我、為你的天下蒼生除害啊！”人終於撐不住笑，神戾然而咬牙切齒。

藺清河沉默。

袁滄浪回過神，就已不自覺聽了兩個來回了。

他有些懵。

雖說無道講究太上忘，萬般私事不值掛心……但都被魘魔汙蔑奪了元，就算為了玄門清譽，小師叔祖第一句是不是也不該先說這個？

袁滄浪想了想，還是委婉而艱地用傳音表了諫言。

藺清河很坦。

他沒有回以傳音，而是當著封天石牢的魘魔的麵，側過，隻平靜地對袁滄浪說了一句：

“所言屬實，未有汙蔑。”

袁滄浪：“……？”

想來飛升仙的雷劫當頭劈下來也不過如此了。

見袁滄浪太過震驚，一副要神魂離竅的模樣，藺清河自雖不在意，但畢竟顧念這是後輩子弟，便多添了句：“我從未做過愧對宗門之事，你無須憂心。”

袁滄浪的胡子都了：“弟子，不是擔心這個……”

藺清河抬眼。

那雙清遠如天河的眸子與袁滄浪略作對視，他便了然搖頭：“不必多思。我已無道，前塵盡斷，再無瓜葛。”

“哈，哈哈哈……”

這句終於惹得牢獄的人一步至玄鐵欄桿前，眉目狠眥，恨意滔滔洶湧在眼底，猙獰不絕：

“藺清河！你那無道就是狗屁天道！憑什麽你說斷便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