撓頭：“你喜歡這種草編的手繩啊？”

“？”

時琉怔了下，仰臉，順著瘦猴的視線，才落到手腕上。

記得封鄴在通天閣七層拿走的天檀木碎片的模樣，和手腕上的折枝相去無幾，想來就是封鄴說的留給溫養神魂的天檀木碎片了。

時琉著，莫名還喜歡的。

不過隻留一日，等今夜，封鄴就會回來取走它。

那就不要喜歡了。

時琉垂了眼簾，將袖子拉下來些，蓋住：“嗯。”

“那，你早說嘛。”瘦猴嘀咕著什麽，將原本從布麻口袋裏掏了一半的東西又塞回去。

時琉拿石頭片給藥圃鬆土，鬆了幾下，緩下手：“你見到我…朋友了嗎？”

“朋友？你哪來的朋友？”瘦猴懵了幾息，反應過來，擰著臉拖長了語調，“噢喔，就那個小白臉啊。”

時琉：“他在你們牢房嗎？”

“沒吧，誰看他啊。再說，你這才剛醒多會兒，就到找他？”瘦猴怪氣的，“昨個兒夜裏，天上跟他娘見鬼一樣忽然劈了道雷，製了一角，跑出去幾個人——我看他說不定也是逃命去了。”

“……”

時琉輕抿住。

雖然沒什麽據，但本能覺著，那落雷和製紕應當是封鄴弄出來的。隻是不知道在這種時家和玄門到搜找他的時候，他是為了什麽要鬧出這樣靜。

時琉想著，無意識翻了幾下土，然後忽然反應什麽，仰回臉：“逃命？”

“對啊。”瘦猴翻了個白眼，“你燒昏這幾天，牢裏著呢。十五州州主死好幾個了，都跟個什麽魔頭出世有關……八爺去州的新州主那兒請命，還不知道回來以後要怎麽置我們這些人呢。”

孩一頓。

…“鬼獄製就要破了。不想死，趕跑。”…

時琉耳旁掠過老獄卒離開前的話。

心裏忽空了下，莫名生出種心驚跳的覺。

——就像某種險兆。

“我知道了。”時琉鬆開石頭片，將幾株藥草收回木箱，起，“謝謝。”

“哎？”

瘦猴愣住。

時琉沒看他，也沒回頭：“有機會的話，你也逃吧。”

“……”

瘦猴更愣。

他有些失神地著孩纖細的背影，覺著古怪——

明明隻是發了場燒，可他怎麽覺，再醒來的醜八怪不但不再戴著兜帽了，連格也變了很多？

酆業是傍晚來的。

這幾日幽冥，鬼獄裏也人心惶惶，鬧得厲害。

打架鬧事翻了幾倍，時琉“高燒昏迷”攢下數日未醫治的傷病牢犯，竟然占到了鬼獄所剩牢犯的近半之數。足足輾轉折騰了大半日，才把傷者都檢查診治過一遍。

傍晚，時琉終於回了小牢房。

甫一踏，低頭翻找著藥草箱子的時琉就察覺什麽，朝側的石壁前抬眼。

幽冥正夜。

白日的被釉燦金靡紅，輥上年雪白的袍，又攀上修長熨帖側影，最後將絢爛影碎在他眉眼間。

可還是化不開，那雙漆目裏漠然寒冽，隔世般的遠。

他起眸，看也遠。

像看個不認識沒見過的陌生人。

“天檀木。”酆業微側過，聲冷淡。

鬆下關門的手，時琉下意識握住了手腕上的枝環，“你，就要走了嗎？”

酆業沒說話，側眸瞥。

那是“與你何幹”。

“我不是想求你救我出去，我隻是，”時琉聲音然，“我隻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做錯什麽了，你為什麽突然……”

“那你覺得我該如何？”

酆業忽地笑了，漆眸一抬，眼底墨如噬。

他朝走近。

“我該激，，還是恩？”

時琉下意識退了半步，蝴蝶骨就抵在堅糙的門板上。

酆業俯，淩冽又冰冷的氣勢著門板前的影單薄的孩。

他看著臉頰蒼白，被咬得微豔，酆業卻還覺得不夠，就又漆著眸子低頭，惡意地抬手住下頜，迫側過臉——

隔著牢房門板上的欄桿，讓看牢廊外另一頭，見製而急切跑來的瘦猴。

“——”

時琉瞳孔輕。

而麵前的酆業低啞笑著，蠱人沉淪似的音像魔鬼的藤蔓，從腳踝纏縛，挲過每一寸，直纏上腰肢腹，收在脖頸前。

被他迫著仰臉。

直麵那雙冷漠又瘋狂的眼。

“你當我是他那種螻蟻麽，略施恩惠就會被你，為你所困？”

時琉無力搖頭：“我沒有…”

“可惜我不會，”酆業鉗住下頜，眸子沾著幾分鬆碎的笑，卻沉戾又冷漠，“你救了我又如何？這世上大有願意跪著將命獻於我的，你這樣的螻蟻在他們之中連末尾都排不上，你又怎麽配施恩於我？”

時琉聲難言。

心裏止不住地委屈難過。

那句“我隻是不想你死”再說不出口，就那樣安靜固執地仰著眸，他：“那你何必救我回來？”

“——”

漆眸裏像滾上把火油。

墨洶湧，一下子就傾覆漫天。

酆業怒極反笑：“你該不會以為，我是舍不得你死？”

時琉咬住泛白的。

“你太高看自己了，小螻蟻。我會救你，隻不過因為你的命對我還有一兩分可利用，”酆業笑也寒徹，“從最開始，我不殺你，也是為了利用完再殺掉的。”

“——”

的眼瞳驀地。

不能相信地盯著他，可了解他，就像本能就能讀懂多數人的善意或惡意——著魔低俯下來的眼眸，隻在那裏麵看到無邊無際的冷漠與謔弄。

他嘲諷，笑是個從頭到尾被玩弄鼓掌還自我的傻瓜。

相識以來無數個畫麵從腦海裏掠過，像落地的琉璃，破碎，扭曲，荒誕，淩厲。

它們慢慢褪了，最後落墨黑的淵海裏。

時琉合上眼。

“知道了。”著低闔的睫，很輕地說，“那就按你說的，利用我，然後殺了我吧。”

酆業沉眸：“什麽。”

“這就是你之前說的，送我神魂出鬼獄的條件吧。好，很公平的，”時琉睜開眼，眼眸澄淨又安靜地著他，“我不欠你，也絕不求你放過。”

“？”

前的魔已然握上纖細得一就斷的頸子，將死死抵在牢房的門板前。

酆業墨黑著冷意殺意的眸子，穿過鬆散的發，見牢門外那個瘦猴似的年。在他的製下，瘦猴撕破嚨的聲音也傳不出半分。

魔偏了偏臉，冷漠睥睨地看過兩息，他忽勾了——

“你不求我？”

他落回眸子，惡意又冷漠地笑著，在時琉耳旁輕了個指響。

“哢噠。”

像某個世界的門被他一指叩開。

瘦猴歇斯底裏的聲音忽然灌時琉的耳中——

“放了！你給老子放開！你敢老子就殺了你……老子要了你的皮！了你的骨頭！挖了你的心！剁碎了你喂幽冥天澗的野狗！！你放開聽到沒有！”

“……”

時琉麵微白，本能就要回頭。

可剛離開分寸距離，就被前的魔鉗著下頜，狠狠扣了回去。

酆業眼底墨翻攪著徹骨的冷意，如織如焰，他卻低聲笑了：“不求我？好啊，那他替你死，如何？”

“封鄴！”

時琉不能置信地仰頭看他。

“你為什麽不信呢，我從頭到尾就是魔，魔無惡不作。”酆業掐著纖細的頸，食中二指搭上細弱的脈搏，隻消一撥，這裏就斷了。

他就可以盡用——有了這無上仙心，劍指仙界也是手可及的事。

酆業像了蠱，眼底墨意將最後一隙薄吞盡。

魔垂著噬人可怖的眼神，慢慢張口，舌尖猩紅，齒尖森戾，下一息他就會咬上的頸，咬斷的一切生機。

反正是要的。

……吧嗒。

一滴眼淚，從孩纖細清瘦的下頜下，路過頜尖，滴在了魔俯下的側。

它落在他的眼角，像他落的淚。

可魔無淚。

一種空的、難以言喻的、巨大的憤怒，瞬息席卷了酆業的全部神智，他原本未加分毫力度的五指驀地收，狠狠鉗住孩的頸。

酆業眼底墨意邊緣泛起殘忍的猩紅——

“你、哭、什、麽。”

時琉被他掐得呼吸都難繼，悉的窒息，悉的白年，悉的月華如水月如噬，全都回到眼前。

“求…你，”時琉艱張口，“別殺…他。”

“！”

幾息前要撕碎了的憤怒一一毫轉為暴躁，洶湧的戾意猙獰著魔的眼角。

他無聲冷漠地睨著，數息。

然後酆業偏開臉，看牢門外，那個依然瘋了一樣掙紮著想要過來、卻被他隨手的製就困得半點沒能上前的瘦猴。

“螻蟻深，真是天地……”酆業喟歎似的彈指，撥碎了阻攔瘦猴的無形結界，終於容他近前。

然後魔抬了眼，一笑邪肆，眼底幽沉：

“可惜我最看不慣。”

話落，就隔著牢門前一丈距離的明結界，當著瘦猴的麵，酆業住的下頜——

他低下頭，用力又兇狠地吻住了時琉。

在驚慌眼神下，魔惡意地咬破，逗弄吸吮。

“——！”

時琉終於回神。

澄淨的眼眸被淚水湧覆，掙紮，卻被他扣回門板：“別。或者，你想門外那隻螻蟻死麽？”

時琉僵停了掙紮的手腕。

用力闔了闔眼。

“抱住我。”魔低聲，在耳邊蠱。

“……”

時琉不想，可更不想要救的人為而死。

牢門欄桿前。

蒼白的手指攥得很，著抬起，過鬆了的香鬢影，攀上從前低俯下來的魔的肩頸。

牢門外的嘶吼罵聲驀然消止。

酆業從沁著淡淡藥香的發間微長眸，看著門外瘦猴不可置信的臉，他難以自矜地愉悅。

隻是垂眸，麵前卻是孩蒼白落淚的臉。

闔著眼不肯看他。

酆業那點愉悅頃刻就消散了。

長眸慢狹，魔低了低：“後悔了？”他故意狎近，耳鬢廝磨，聲深且戾，“那你也要記住，這個吻——是你求我的。”

《州鬼蜮（十七）》

魔離開了。

煙雲般消散。

暗的牢室裏終於寂靜下來。

時琉虛似的，慢慢從門板前下，屈膝坐地。

正對著，碗口大的牢房石窗外，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