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不在，這些人未必打得起來。

深吸一口氣，寧朝大步朝裏走，穿過一片狼藉，踩上厚毯高階，一把就按住了一個人的手腕。

李景乾正要喝酒，被這一按，酒都灑出來大半。

他冷冷抬眼，正好與目相對。

“真慢。”他道。

寧朝氣笑了：“侯爺做大夫時，還說讓我每日多睡一個時辰，眼下為了擾我夢境，竟是什麽手段都使得出來了。”

“那不一樣。”

“那不一樣？”收手指，恨不得把他骨頭碎。

李景乾紋不，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隻著杯裏殘存的酒水，懨懨地道：“在我邊，跟在他邊，哪裏都不一樣。”

他這語氣遠沒有兇惡，仔細聽來，還帶點委屈。

寧朝一愣，俯下來看了看，這才發現他渾酒氣，似也已經醉了。

沒好氣地將人甩開，道：“往事莫追，真追起來，你我現在就該刀劍相向了。”

“我寧可你與我刀劍相向，也不想你連銀票都還給我。”

四下都是倒在地上爛醉泥的武將，寧朝本是不想提這茬的，但他都開了頭了，忍不住就嘲弄地道：“不還如何？侯爺難不還想與我親？”

“……”李景乾怔怔地看著。

“放棄你的份地位，放棄你的親姐姐，放棄一切，做回江亦川來與我親。”寧朝笑著，笑意卻不達眼底，“你做得到嗎？”

“做不到。”他垂眼，坦誠地答。

現有的一切都是他拚殺多年的結果，若為全然放棄，那以後無論兩人間出現什麽矛盾，他都一定會怨怪，覺得負了自己。

兩個人的是不能以一個人單方麵的犧牲來全的。

寧朝點頭：“我也一樣。”

不可能放棄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權勢，也不可能放棄重的殿下。

“所以侯爺又何必還要強求。”道。

李景乾著酒盞，半闔的墨眸裏一片灰敗：“你以為我想。”

他也想坦然接和別人在一起，但眼睛一閉上，他就會想起兩人之間的所有過往親。

遠瞧著冰冰冷冷的寧大人，在江亦川邊會變另一種嫵人的模樣。

他不想與人分。

一一毫也不想。

拳頭握，李景乾道：“寧大人不是喜歡做易嗎？我也有個易想與大人做。”

“什麽？”抬眼。

沾了酒的手指往臉側輕輕一抹，李景乾低聲道：“你送走齊若白，不再納側室外室，我便無論何時都保住你的命，你覺得如何？”

場中人，腦袋都是別在腰上的，若有人能確保自己命無虞，那真是一件極好的事。

寧朝笑了笑，開口回他：“不如何。”

始料未及，他沉了眼神：“這才多久，你就舍不得了？”

“是啊。”朝抬袖了酒漬，“侯爺今夜若不使這些下三濫的手段，眼下他該正躺在我懷裏。”

話音落，眼前這人的呼吸跟著就重了兩分。

寧朝莫名覺得舒坦，半蹲在他桌前，單手撐著下看他：“若白是我見過最單純的人，聽話，懂事，還會討我歡心。”

“這樣的人。”他冷聲道，“倌館裏一抓一大把。”

“有道理。”恍然，接著又笑，“所以當初我是中了什麽邪，非要求一個心裏沒有我的人。”

嚨了，李景乾垂眼：“你圖他貌。”

“那樣的人。”哼笑，“倌館裏也一抓一大把。”

胡扯，他這樣的風姿，倌館裏的人才學不來。

心口悶痛，酒意也上湧，李景乾突然覺得很累，他想手去握的手，但那人一退，輕飄飄地就避開了。

“還是比試場上見吧。”寧朝朝他頷首，“定北侯爺。”

第79章夏景園春

外頭已經宵，寧朝被迫在夏景園裏住下。

園南有一排廂房，隨意挑了中間的一間，剛想進去，卻被人擋住了。

“去頭上那間。”李景乾道。

寧朝不太高興：“我想選這間。”

他有些醉了，不甚舒服地著眉心，卻還是重複：“去頭上那間。”

方才還說在比試場上見，這人一轉眼竟又跟了上來。寧朝不悅地抿，也不想再跟他多糾纏，幹脆就如他所願。

門啪地一聲被關上。

李景乾抿，緩慢移開步子，站住了隔壁的廂房。

大堂裏那些醉得東倒西歪還打得鼻青臉腫的武將被掌事們一個個地扶了過來，有人嘔吐，有人罵罵咧咧，外頭一時吵鬧。

寧朝沒有就寢，在陌生的地方本就睡不著，還要防備這些酒鬼繼續鬧事，幹脆就在桌邊坐下，一邊忍耐一邊寫他們的罪狀。

有人似乎醉醺醺地往這邊來了。

寧朝冷眼提筆，隻等那門被撞響一聲，就立刻寫下一條冒犯之罪。

然而，等了一會兒，那人好像半途轉了方向，往別去了。

算他走運。扔開了筆。

夜寂寂，屋裏的人秉燭閑坐，寫了一半的紙開始被畫上一隻又一隻的小王八。

屋外的人靠在漸漸安靜的走廊上，碎發低垂，遮住眉眼。

第二日是個大晴天，燦爛的日頭照得夏景園裏的草地粼粼泛。

鼻青臉腫的武將們聚集到了空地上，老老實實地朝劉公公低頭。

“聖上有旨，擬於夏景園比武藝十八項，文事十八項，各計其籌，以籌最多者為魁，當任軍大統領一職。”

“適逢太後壽辰，禮部以此為熱鬧事，便同於夏景園設流水席宴五十桌，邀朝中百共賞。各位施展所能，揚我大盛武將之威。”

眾人聽令，紛紛上前聽題。

第一日要比的是刀槍劍戟四項。

寧朝尋到了徐若水和周世殷，想問問他們可有把握，但那兩人遠遠看見，竟就回避了去。

想起自己剛做過惡人，寧朝抿，招ᴶˢᴳᴮᴮ來宋蕊讓去問。

“徐統領擅長刀法，周統領擅長劍法，這兩項他二人應該能拿上二三籌。”宋蕊回話道，“但其餘的，就不好說了。”

翎閣這邊的人本就要一些，主事的還都是，氣勢莫名有些低沉。

寧朝眉心微皺，剛有些擔憂，抬眼就見對麵不遠的榮王已經與李景乾分了兩。

榮王絡的武將都站在左邊，李景乾的人站在右邊，分明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舅甥，眼下倒比和沈浮玉還更疏遠。

胡山已經出來了，他臉上留了一條傷痕，此時正站在李景乾的邊。

“榮王殿下這是怎麽了？”胡山納悶。

李景乾搖頭：“今日一來他就不想與我說話。”

胡山皺眉：“可是有人從中挑撥？”

“誰知道呢。”

這般輕易就能被挑撥，榮王也委實太小氣了些。

胡山搖頭，繼續對自己這邊的幾個統領進行囑咐。

梁安城笑道：“刀槍劍戟我都擅長，大人該對我有信心才是。”

“在這裏比試，比的又豈止功夫。”胡山嚴肅地道，“你切不可掉以輕心。”

“他們有幾斤幾兩我都清楚，再說了，對麵連主帥都是子，何足懼哉？”

“子？”胡山冷笑，目穿過層層人群，落在了寧朝上，“偏就是子，北漠戰神都殺不死的人，能殺，西韓鐵騎都敗不了的軍，能敗。”

察覺到殺氣，李景乾抿：“胡山。”

“將軍？”

“這裏是上京。”他道，“收斂些。”

“是。”

眾人都有一日的時間準備，榮王邊的人想起要去買最好的刀劍時，寧朝已經把兵都放在了小院的架子上。

“隨意挑。”道。

幾個武將互相看了一眼，有些不想承的，但那架子上的兵遠遠一看就知道是名匠煉所。

工善其事必先利其。

咬咬牙，徐若水先上前挑了一把刀，其餘人見狀，也都紛紛選了自己想要的兵，而後沉默且戒備地等著寧朝說話。

寧朝卻隻抬手：“各位自便。”

說罷，冷漠地就去旁邊的茶座上休息。

徐若水有些不自在，低聲問旁邊的宋蕊：“這些東西看著都貴重，若是壞了？”

宋蕊擺手：“不會要各位賠，既已拿著了，它們就已經屬於各位。”

周世殷皺眉，言又止。

宋蕊沒好氣地道：“我們大人說了，不必惦著人，不會找你們還。”

“……”心思被拆穿，眾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但寶貝在手，作為武將多都有些興，跟著就各自去試練起來。

“聖人挑了九人作評。”宋蕊看了看名單，低聲與寧朝道，“除開兵部和吏部的人，您與定北侯也在其列。”

三人為一籌，不滿三則為零籌，這評法也算公正。

寧朝點頭，回房更，打算去見殿下。

然而，剛踏進那間廂房，就覺得不對勁。

目往上輕輕抬了抬，寧朝若無其事地進去，關上了門。

房梁上寒一閃，有人提劍刺來，直取的腦袋。

寧朝側頭避開，攏起袍角一轉，重重踢在蒙麵人的腰腹上。

看著斯斯文文的姑娘家，力道大得卻是驚人，那人始料未及，呯地就砸在了旁邊的石柱上。

“胡山。”開口，“你是不是很喜歡翎閣的大佬？”

天化日行刺朝廷命，十個榮王也不能再把他保出來。

胡山一驚，下意識地了自己臉上的黑布，確認沒掉，才氣急敗壞地發現是這人詐他。

沒法再手，他翻就越出了窗戶。

寧朝立馬追了上去。

隻要能把他麵巾扯下來，就能了了殿下一樁煩心事。

可是，這人武藝糙，輕功倒是不錯，七拐八彎的，竟真將甩開了。

朝低頭，仔細看著地上的痕跡，圍著廂房繞了一圈之後，猛地推開了一扇門。

李景乾正在更，裳剛褪到一半，就見有人衝了過來。

他下意識地想攏上衫，卻在看清來人的臉時停下了作。

“寧大人？”眉梢揚起。

第80章會

寧朝已經準備好了迎接埋伏了，沒想到闖進眼簾的竟是這人健碩的肩臂。

神一滯，接著就退出去站在了門外：“侯爺恕罪。”

李景乾半攏著裳漫不經心地朝走過去：“躲什麽，沒見過？”

不但見過，還過呢。

寧朝垂眼：“今時不同往日，還請侯爺自重。”

他自重？李景乾氣笑了：“寧大人，這難道不是你先闖來了我的房裏？”

“下在追一個蒙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