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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燼歡》 第75章 書房

長公主雖是天潢貴胄, 但一貫極有教養,子也隨和。

 像失手打破杯子這樣的事,自八歲起便沒再做過了。

 今日屬實是有些唐突。

 又有些茫然。

 看著一地的碎瓷片, 也不知自己今日是怎麼了。

 陸驥下意識地追了過去,扶起長公主的手仔細查看:“怎麼了, 平,沒傷到手吧?”

 “沒傷到。”長公主心不在焉地搖頭,眼睛卻盯著裴時序,須臾,又緩緩收回來, 挪到陸驥的臉上, 一的打量著。

 頭,忽然疼了起來。

 劇烈的, 尖銳的刺痛,長公主手抵著太,陸驥見狀趕扶著坐下。

 “快坐下, 可是頭疾又犯了?”

 長公主嗯了一聲, 然比頭疼更劇烈的是心口。

 “都愣著干什麼,還不快請大夫來?”陸驥一手扶著長公主, 扭頭厲聲呵斥旁的仆婦, “熱帕子, 參湯,抹額, 往常那些公主犯頭疾時常用的東西, 作利落點, 都拿過來!”

 “是。”王嬤嬤趕去傳大夫, 其余幾個仆婦都忙活了起來。

 “老病了, 沒事的。”長公主按住陸驥的手,“用不著這麼張。”

 “你當年可是因頭疾暈過的,大夫說過不得刺激,我怎能不張。”

 陸驥仍是不放心,話音剛落,忽然察覺到了一道冷冽的視線,渾又一僵。

 一轉頭,裴時序正目平靜的看著他們,極其平靜,平靜的過了頭,反倒顯得有些冷。

 原來,他這個爹,這麼看重長公主。

 難怪,他阿娘連名分也沒有。

 裴時序角扯出一抹笑。

 可他們既然這般好,為何又非要將他阿娘拖下水?

 長公主也覺出了一不對,眉心,看向裴時序:“別忙我,快招呼客人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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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驥直接打斷:“你還病著,關心這些做什麼,今晚先回去歇著吧,這里的事我來理。”

 裴時序一聽,便明白陸驥大約又后悔了。

 也對,比起堂堂一國公主,他母親一個小小的醫又算的了什麼?

 他冷著臉,站在一旁一也未

 “不妨事。”長公主也拂開陸驥的手,讓裴時序坐下,點著下頜,“剛剛話說到一半了,你是裴絮的兒子,那你父親呢,又是誰?”

 陸驥心口一

 裴時序邊的笑愈發的冷,只道:“我父親也姓陸。”

 長公主一怔,眼可見的張起來:“……哪個陸?”

 “吳郡陸氏。”

 裴時序不疾不徐,每一個字吐出的時候,長公主的臉都白上一分。

 “哦?和我們竟是本家?”

 陸驥到底沒忍心,截斷了裴時序的話:“的確是,不過是個旁支。”

 “原來是旁支。”長公主莫名松一口氣。

 “你忘了麼,裴絮同母親是同族的,當年嫁的正是陸氏的旁支。”陸驥解釋。

 長公主抵著太,依稀想的起一點:“好似是這麼回事,太久遠了,我都忘了。你們這一家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個個都是高大材,深眉高鼻,先前那個陸文柏也是,你不說,我差點要想錯了。”

 想錯什麼,自然不必提。

 陸驥眼皮一跳。

 裴時序瞥了眼陸驥,頓覺諷刺。

 到這種時候,他還是退了。

 難怪,他當年如此優寡斷。

 不過,他倒是很樂意陪這個便宜爹演演戲。

 由長公主自己一點點揭穿。

 想必也很有趣。

 于是裴時序恭謹地順著陸驥的話點了點頭:“不過,我爹嫌棄我阿娘份低,沒多久便拋棄了我阿娘,我阿娘便帶著我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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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拋棄了你們母子?”長公主一驚,“難怪,你跟了你阿娘姓,這殺千刀的,當真是個沒心肝的。”

 裴時序支著下頜,應了一聲:“的確是。”

 陸驥臉微白,著茶杯抿了口茶。

 “我記得,你阿娘溫又細心,若是沒沒日沒夜的細心照料,大郎恐怕撐不了七年。后來,大郎去了,你阿娘一直哭著跟我說是沒照看好,在我房前連跪了三日,我當時哀痛至極,的確氣不輕。可后來想想,大郎邊又不止一人,便是有錯,也不止是一人的錯,不能因大郎依賴,便將一切的事都推到上。且大郎當時已經好轉,誰也想不到他會突然發病……”長公主想起往事,仍是有些傷神,“說到底,還是大郎福薄,怪不得誰。你母親現在如何了?有機會,我倒是想見一面。”

 “不在了。”裴時序許久才開口。

 長公主微微怔忡,又想,一別已經二十年,邊的人來來去去都換了幾撥,生離死別,更是再尋常不過,于是嘆了口氣:“什麼時候的事?”

 “快十年了。”裴時序道。

 “這麼早?可……若是去的這般早,你這些年又是怎麼過來的?”

 長公主湊近些,語氣溫,仿佛對自己的孩子一樣。

 是一國公主,按道理講,他也的確算是的子民。

 長公主也是極喜歡孩子的,否則,也不會辦了那麼多年家塾,教養了這麼多鮮活的小姑娘。

 裴時序被注視著,微微側過了頭,聲音難得沒帶戾氣:“我被人收養了,正是阿的舅舅,青州林氏。我和阿很早便定了親,今日若是沒出事,原該是我們的婚期。”

 “原來你同丫頭這麼早便認識!”長公主這一晚接到的事太多,一茬接一茬,支著手臂,有些眼花繚,“等等,你們若是定了婚,丫頭又怎會來上京,又為何從來沒提過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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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以為我不在了。”裴時序倒是淡定,“半年前,我上京預備向忠勇伯府提親的時候遭人暗算,墜了崖,休養了數月方醒來,這一醒,便來找了。”

 “竟是如此……”長公主思忖道,“難怪,丫頭剛來上京的時候眉眼間總是含著愁,也就是最近,方好轉一點,若是知道今日相看的人是你,必定會十分欣喜。”

 裴時序也是這麼想的。

 他刻意不告訴阿,也是存了一份給驚喜的意思。

 然不巧,這時,水云間的使剛好來遞了信。

 長公主一聽,微微皺了眉:“什麼,丫頭不舒服,今晚不來了?”

 前來的使以前正是立雪堂的,名喚春桃,春桃解釋道:“回公主的話,江小娘子是這麼說的,特意叮囑了我,讓我代向您賠罪。”

 “無妨,我倒不是怪。只是換做旁人也就罷了,今日來的這一位是的舊識,若是見了必然會十分高興,你再去一趟,將這位公子通傳通傳,你——”長公主因著頭疾,記有些差。

 “裴時序。”

 “對,裴時序。”長公主沖著春桃吩咐道,“你將這名字一說,想來丫頭便會明白了。”

 春桃雖不著頭腦,還是答應下來:“奴婢這就去,只是外面雪下的急,恐會慢一些。”

 “不急。”長公主道,想了想又派人去前院書房走一趟,“胡媽,你去問問二郎今日忙不忙,若是不忙,讓他也過來一趟。畢竟裴絮當年對他兄長照顧的頗為盡心,大郎不在了,他替他兄長看一看故人也是好的。”

 被到的胡嬤嬤答應了一聲,也趁著風雪出了門去。

 下了雪,到底還是有些冷,長公主便吩咐人先溫了酒來,同裴時序聊起這些年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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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驥坐在一旁,心里極不是滋味,遠遠的站到了窗邊,看著青瓦一點點被大雪吞沒,滿地皆白。

 他閉了閉眼,又想起大郎走的那一日。

 那也是他的孩子,是他的長子,他如何能不疼?

 但一切都是巧合,天意弄人,錯,他是一家之主,不能耽溺于私,他必須保全大多數人,保全整個家族。

 ***

 前院

 同一時刻,陸縉的確在書房。

 前幾日,他已經讓人把裴時序被江氏所害的消息給父親了。

 奇怪的是,父親卻并無異

 陸縉食指敲著桌面,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依父親對裴絮母子的愧疚,他應當立刻發落江氏才對。

 為何遲遲不

 是時機未到,還是消息傳遞出了差錯?

 陸縉暫未想通,他原本想將此事由父親揭的,沒了尸骨,父親無法將裴時序認祖歸宗,母親也不會知道。

 如此一來,到時再許諾留江氏一命,讓不要把江晚圓房的事說出去,便能把江晚摘的清清楚楚,于名聲無損。

 可父親按兵不……

 這事便棘手了,只能由他來拆穿。

 而若是由他出面,這替圓房一事便無可避免暴,江晚的名聲勢必還是要到影響。

 陸縉單臂支著,眉心。

 太正脹痛的時候,忽然有一只的手,搭了上去,替他著。

 悉的氣息撲面而來,陸縉睜開眼,握住指尖:“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嗎?”江晚反問。

 陸縉聽出了火氣,低笑一聲,手將的腰攬過來,坐到膝上:“往常你來你都不來,今日倒是主。”

 江晚被他打趣的耳尖微紅,一低頭,看見他書案上攤開的幾張畫像,眼神又一怔:“這是什麼畫像?”

 陸縉發覺眼神落在那張狐貍面上,道:“是當日逃的幾個紅蓮教教徒的搜捕畫像。”

 江晚自然知道,只是,當看到那狐面畫像,不知為何,突然覺得神似哥哥。

 但這簡直太過荒謬。

 且不說哥哥已經死了。

 便是活著,他也不過一個普通的商戶子罷了,最是安分守禮,他能和紅蓮教扯上什麼關系?

 一定是因為和哥哥的婚期到了,胡思想了。

 在陸縉面前想起哥哥,江晚頓時又心懷愧疚。

 扭過了頭:“是麼,那怎麼還有喜帖?”

 看了眼不遠的大紅的刺金請帖,上面雖未書一字,卻不難看出這是婚,只是被燒了大半。

 這也是陸縉不明白的地方。

 勾欄里重要的東西盡數被焚毀了,因著這請帖大約是用料較好的緣故,剩下的人趕到時,還剩了半個。

 “應當是紅蓮教里某個人的婚吧。”陸縉道。

 “這個人,倒是。”

 江晚因著之前待嫁的事,也留意過一些,一眼便看出來這請帖是用了心的。

 只是也沒多想,這群人再有苦衷,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幫臣賊子罷了。

 兩人正說話間,后腳,門外約傳來了江華容的聲音。

 江晚一愣,頭垂了下去。

 沒多久,康平探著進來:“公子,夫人來了,說是給您燉了補湯,還說老太太有話,要帶給您。”

 陸縉看了江晚一眼,頓時明白今晚是為何來了。

 “好,我出去一趟。”陸縉應了一聲。

 他正要起時,江晚手扯住他的袖:“我不想你走。”

 康平見狀,連忙當做沒看見,退了下去。

 陸縉看了眼那扯住他的手:“別鬧,祖母子不好,我去去就回。”

 “我沒鬧。”江晚卻不肯放,抿了抿,“那湯……是人參鹿茸湯。”

 “哦,是又如何,有何不妥?”陸縉抬了抬眼,故作不知。

 “你明知故問!”江晚耳尖微微燙。

 陸縉從間漫出一聲笑:“知道了,我不喝,只打發一句。”

 江晚卻生不出半點笑意,因著婚期的事,今日說不出的煩悶。

 偏偏長姐又要給陸縉送這種湯,又要像那天晚上一樣。

 一次躲得過,兩次,三次呢……這樣的日子,也該結束了。

 在陸縉轉時,江晚忽然從后面抱住了他的腰:“不要去了,就今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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