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新年注定很忙碌。
大雪在初二繼續席卷京,奉天府衙役撅著腚清出來的街道,再次被潔白覆蓋。
積雪未化愈發高聳,深可藏人。
許默站在鍋爐前,挑著棉簾皺眉,“今年京雪勢之大稱得上罕見,老二在外頭恐怕寸步難行,不知幾時歸來。”
還有跟著小五進宮的小四,不知道境況如何。
就連他原本預計的拜訪,都不知該不該如期進行。
人被雪誤,時不等人。
他眉心藏郁,指尖輕,撂下棉簾的時刻,外頭傳來響。
接著大門被蹬開,穿著大厚棉襖的姜笙拱進來,鼻尖還帶著鍋底蹭出的灰,手里也烏漆嘛黑,唯獨態度虔誠猶如捧著金銀,“大哥,給你。”
許默定睛一看,才發現是新鮮出爐的烤芋頭。
“鍋底灰烤出來的,外頭臟里頭糯香甜著呢。”用胳膊肘出手絹,仔細包裹好,“哥哥們都不在,但也要開心呀。”
論起生活態度,還得是小姜笙。
許默失笑,練地接過烤芋頭,揭去外皮出熱氣騰騰的瓤,抿一口進,甜糯糯。Μ.166xs.cc
他的心突然就穩定下來。
老二走南闖北好幾年,驟然遇到大雪肯定不會傻乎乎呆著,這會說不定早就找地方躲起來了,只等著雪化完再回來。
小四雖然膽子小又怯懦,實際心又倔又韌,認準南山不回頭,于醫學上有絕佳天賦,最關鍵的是肯認真努力,去太醫院里集百家之長,對他好大過壞。
即使在皇城里危險重重,有小五那個心眼子包在,總能化險為夷。
倒是這大雪天氣,有點不適合拜訪。
但想想接下來的計劃,想想小四小五付出的努力,想想京正熱的科舉舞弊案,想想在方家的王玉瑤。
許默的表從踟躕轉為堅定,他吃掉最后一口芋頭,用帕子優雅干凈角,起系上披風,直面風雨。
“大哥……”委委屈屈的聲音傳來,“你怎麼都吃完了呀?”
許默愕然回頭,才發現姜笙似乎就烤了這一個芋頭。
而他誤以為還有很多,秉著不浪費吃到干凈。
“我都還沒嘗嘗呢。”姜笙噘,在許默發麻的頭皮中轉雙眼,“你吃了我的芋頭,得帶我出門,不能把我一個人撂家里。”
他立即醒悟過來,這小胖妞跟他玩心眼子呢。
先是捧過來獨一份的芋頭,故意不說清楚,看著許默吃干凈再嘟嘟囔囔,最后以此請求共同出門。
真是沒想到,不小四弟心眼變多,小妹也懂得挖坑了。
許默啼笑皆非,諒一個人孤單,沉思后點下頭,“好。”
那就一起吧。
外頭風雪還大,兄妹倆隔壁系上厚實的披風,戴上竹編的笠帽,踩著腳腕深的積雪前行。
后頭是姜三姜四拎著禮,邊走邊用腳踩出各種凌的紋路。
還有張香蓮帶著大師傅在門口遙,組合出簡單又神奇的畫面。
從二進小院到竇家算不得遠。
風雪大也不適合駕車,幾個人步行兩盞茶后,終于立在竇家門口。
為京大世家,奴仆眾多自不必提,積雪也清理地很迅速,青石板地面上只剩下才落的薄薄一層。
姜三上前扣門,很快就有竇家門房出頭問,“誰呀。”
“翰林撰修許默求見。”許默語氣平和。
本以為門房要回去稟報,沒想到他當即就拉開大門,恭敬道,“見過許大人,我們老爺說過,但凡是翰林的許大人過來,不必通稟直接引薦。”
這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偏了。
許默心頭激,緒卻愈發酸脹,他沉默地跟進庭院。
竇家和江家地位相仿,庭院連廊也極為相似,青石板路上都是即刻落下的雪,假山樹枝都干凈又整齊,行人踩過的雪跡都會被迅速清理。
行至待客廳堂,里頭已經燒起暖碳,門口站著丫鬟負責接過笠帽跟披風,小廝捧起禮的同時帶走姜三姜四歇息。
主有主的待客之道,仆也有仆的待客之道。
不愧是京世家。
許默剛坐下,品上兩口熱茶緩解寒涼,就聽得大丫鬟過來稟報,“見過許大人,我們家老爺出門與齊大人品茶論道去了,只有夫人跟小姐在家,已經差人去尋老爺了,夫人也馬上過來,勞煩許大人稍等。”
這里的齊大人,應該是禮部尚書。
倘若是不愿意與后宅婦人打照面的,這會應該就起辭行了。
許默卻笑著點了點頭,拱手道,“勞煩姑娘了。”
他生的好看,芝蘭玉樹又多禮,丫鬟都有點不好意思,大方行禮后退下。
不多會,竇夫人拎著竇姑娘裊裊行來。
許默和姜笙同時起,見完禮不忘致謝,“學生恩師母出手相助,大恩沒齒難忘。”
他是安水郡的學生,能做過安水郡守的竇威名老師,自然也能竇夫人師母。
“莫要多禮,我聽說過你卻還沒見過,今日恍然一見才發現不虧威名多番夸贊,狀元郎果然是人中龍。”竇夫人雙眼亮晶晶的,越打量越慈。
倒是旁邊的竇家千金,一直安然端坐,不言也不表態。
既沒有奪婿失敗的尷尬,也沒有懷春的欣喜,平靜地不像話。
“誠如師母所知,那皇城里頭住著的確是我異父異母的弟弟,他出來也是為送故人一程。”這些事竇家人已經知曉,再瞞也沒有意義,許默索大方攤開,“倒是竇家蹚進皇權的水,是學生思考不周。”
話是這麼說,但竇家不傻,必然明白幫助五皇子的意義,也表明愿意蹚渾水的態度。
許默知曉,竇家份超然,既不圖權也不圖勢,更不圖從龍之功。
他們圖的,只能是優異超卓的狀元婿。
就像竇夫人此刻的眼,分明是丈母娘看婿,越看越喜歡。
姜笙用緣綁定江家,他就只能用姻緣綁定竇家。
兩大家族鼎力相助,才能支撐起單薄的五皇子。
以前許默會不屑,會期待天下太平,等待海晏河清。
但現在,恩也好,綁定也罷,從求竇家幫忙的那刻起,他就愿意犧牲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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