賑災的善款怕是明年這個時候也湊不齊。
我從枕頭下面出那張疊好的紙,展開。
沈薇提供的名單上,幾個朝廷要員都慣會拖延,按照正常的流程去查。
還沒等我查到,他們就能把錢財挪空了。
不如來個突襲。
我閉了閉眼睛,覺得自己真是個勞碌命。
兩日后中秋,所有大臣都會攜家眷進宮,不如就定在那時……
正想著,外間傳來靜。
小宮給人行禮:
「奴婢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
接著又是一句:
「奴婢給妃娘娘請安,妃娘娘萬福。」
我將名單疊好,重新回側枕頭下。
簾帳被宮上去固定好。
父皇在外看著我,難得的語氣和緩:
「太子憂心國事,但也要注意。」
看來沈薇的藥確實讓父皇很舒
心。
往日里,他只恨我不夠勤勉,無法讓他做甩手掌柜。
今日竟破天荒地關心了一句。
沈薇上前兩步,握住我的手,一副心疼模樣。
回頭看父皇:
「皇上,殿下燒得這般厲害,著實讓臣妾這個做庶母的心疼。
「恰巧臣妾也要安排中秋宮宴的事,不如……就讓臣妾在這里陪著殿下?」
父皇龍大悅:
「還是我的兒最會心疼人。
「既然如此,你便留下吧。
「替朕好好照顧太子,省得宮里那些老頑固又說朕對太子的關心不夠。」
沈薇乖巧應聲:
「能為皇上分憂,是臣妾的福氣。」
8
沈薇在我這里待了兩日,與我同吃同睡。
礙于我病著,父皇便沒再過來,但大大小小的賞賜一直往我寢宮里抬。
沈薇的手劃過那一箱西域進貢的珠寶,面無表地賞給宮的下人。
我忍不住問:「你不怕父皇知道了怪罪你?」
沈薇回,對著我的時候了笑:
「男人嘛,你越是不在意他,他便越要往你跟前湊。
「送的東西也是一樣,你越是稀罕,他越覺得你配不上。」
著實教了。
我自己還有些發酸的脊背,看窗外好不容易放晴的天。
決定出宮去,跟陳宥廷再確認一下今晚要做的事。
沈薇在我出門前幫我理了理外袍褶皺:
「不用著急回來,宮我幫你守著。」
湊上前來親親我的側臉,在我反應過來前,將我推出了殿門。
還是翻墻進去的。
父皇疑心病重,若是知道我跟朝中大臣有所往來,必然會降低對我的信任。
陳宥廷今日看著忙糟糟的。
我翻墻都落進院子里了,他才頂著一頭糟糟的發抬頭看我。
他沖我招手:
「按照薇說的,我費了大工夫往他們府里安人手,清了路線。
「今晚進去,直奔目標。
「就是我手底下可以信任的人太,跑這幾要點功夫。
「但宮宴結束前肯定能好,你拖著他們,別讓他們找到理由提前離開就行。」
陳宥廷給我看他眼底熬出來的一片烏青。
「累死我了,好難做啊。」
我看他畫出來的地圖,給他指了幾缺。
「累點,但升得快。
「這件事了,功勞全是你一個人的。
「百姓夸贊,你的政績也好看。」
陳宥廷點頭,表贊同。
他還有點滋滋的:
「這件事辦好了,薇肯定要高看我一眼。
「我跟那些紈绔子弟可不一樣,我是做實事的。」
我將地圖遞還給他:
「這幾再細化一下,晚上別掉鏈子。」
9
回宮換了件服,就到了晚宴的點。
途經花園時遇見了我的母親。
帶著我八歲的弟,在花園賞花。
見我與沈薇一起,臉登時就變了。
母親不喜歡我。
我出生的時候,母親覺得子晦氣,要將我溺死。
父皇將我救下。
母親越是厭惡我,父皇就越是高興。
因為我在這深宮里孤立無援。
就算我勤于政事,能力出眾,但只要我離掌控,他就可以向天下道出我的兒。
我有再大的本事,也掀不風浪。
如今弟長到八歲,母親更是視我為眼中釘中刺。
前些日子還對我說:
「你怎麼不去死?
「哪家的姐姐像你這樣,強占弟弟的位子?」
母親更不喜歡沈薇。
是端莊的大家閨秀,從骨子里瞧不起這種青樓賣笑的。
所以我們從旁邊經過,看著我們,像看著臭水里暗的老鼠。
那種厭惡瞧不起的神,每看一次,對我而言,都如同千刀萬剮。
可是母親,如果弟弟為了太子。
你猜,他能活幾時?
10
沈薇說我休息不當,氣不太好。
用手蘸取自己上的胭脂,輕輕按在我的上。
眉眼彎彎地打量我,又夸我:
「殿下當真是極了。」
周圍一眾宮太監皆低下了頭。
一聲厲喝從不遠傳來:
「你們在干什麼!」
抬頭一看,是宋文進和父皇。
宋文進氣得頭發都要立起來了,回首對父皇說:
「皇兄
,這次你看見了吧?這妖就是對殿下圖謀不軌!」
一眾人說話間走近了。
沈薇當著父皇的面,又按了兩下我的,這才回給他行禮。
像只蝴蝶,輕飄飄地從我邊離開,落進父皇懷里。
仰頭,讓父皇看上的胭脂,又指了指我:
「皇上您瞧,殿下點了跟臣妾一樣的胭脂,是不是神很多?」
父皇親了親沈薇的面頰:
「嗯,還是朕的兒會挑。」
宋文進瞪大眼睛盯著我們看,大概是覺得世界荒謬。
11
中秋宴進行得很順利。
中途有兩人得到了家中消息,想要離席。
多虧宋文進這個草包,覺得規矩不可破,愣是拖住了沒讓他們走。
等到中秋宴結束,他們趕回家。
陳宥廷已經整理好大賬目,直呈父皇案頭了。
當天夜里,幾人便被下了大獄。
南邊水患疫報頻頻,父皇命我帶著資草藥,代替他去賑災。
沈薇以心系故土,想洗妖妃罪名為由,說服了父皇,隨我一同前往。
同行的還有監察史陳宥廷,父皇最近很信任他。
12
一路顛簸,陳宥廷這種公子哥早就不住了。
整日里就挨著沈薇,哼哼唧唧地抱怨:
「薇,我的腰都快散架了。」
沈薇一般不搭理他,坐在我邊看話本。
實在被說得煩了,就讓我把他趕出馬車去。
今日,陳宥廷又在故技重施。
連下了幾日的雨,即便是沈薇,也有些煩躁。
放下手中的書,對陳宥廷說:
「腰酸背痛,那說明你缺鍛煉。
「從今日起,馬車你不必再坐了,下去步行吧。」
陳宥廷想繼續賣可憐,沈薇抬手打斷:
「還坐著馬車就腰酸背痛,到了地方能指你干什麼?
「我們是來賑災的,不是來游山玩水的。」
陳宥廷被這兩句話一說,沒詞了。
磕磕半天,說出一句:
「薇你放心,既是你長大的地方,我一定會盡力。」
沈薇:「盡力,那也得先有力才行。」
陳宥廷被這話一激,當真下了馬車去。
我起簾子往外看,外面細雨綿綿,他連傘也不打,徑直在雨中行走。
我搖搖頭,吩咐下人備好姜湯。
沈薇往我這兒靠,最后躺倒在我的上。
越接近南邊,的束縛越,總在不自覺間,出點放縱。
側過,將腦袋埋在我的腰腹,嘟囔:
「困了,睡會兒。」
我手上還拿著書,卻再沒看進去一個字。
13
馬車沒能抵達目的地,積水太嚴重,只能步行。
縣太爺不出人手幫我們拿東西。
陳宥廷步行了十幾里地累得像條死狗,還得背上草藥往城里走。
終于歇了往沈薇邊湊的心思。
沈薇扛起一大袋沙包的時候著實驚到了我。
那細細的腕子,纖瘦的腰肢,怎麼看都很容易折。
我想將肩膀上的東西接過來,結果讓人又往自己肩膀上上了一袋,走得腳下生風,毫不吃力。
我默默回出去的手,也往自己肩膀上加了一袋。
走進去,找到高,支起施粥的點,隔出幾塊小地方來。
跟來的太醫們開始忙活。
米粥的香氣混雜著草藥味往四周傳開。
周圍全是難民,但沒有一個上來瘋搶的,只眼地看著。
縣太爺帶著人堵住東邊缺口,一泥濘地走過來。
隔著三五步的距離給我行禮:
「殿下休怪,城中已經起了疫病。
「微臣這些天日日接災民,不敢近殿下的,怕過了病氣。」
他指給我看遠的宅子:
「住給殿下清理好了,殿下帶人過去就行。」
縣令面上有些愧:
「實在是況急,住簡陋,還殿下莫要怪罪。」
我見他肩膀有滲出來,遣了太醫上前包扎。
資帶到,命令下達。
我只需要在后方稍作督促。
父皇派我來,原也不是想折磨我,只是派我這個太子出來,全他好皇帝的名聲。
縣令騰出來的是一民宅,因為地勢高,水只沒過門口。
四間屋子,外帶一個小院。
隨行侍衛只留了四個,剩下的都派出去幫忙。
陳宥廷歇了會兒,恢復了點神。
眼睛咕嚕嚕轉了兩圈,開口:
「侍衛兩人一間,太子殿下你自己一間,我和薇一間。」
算盤打得怪響的。
沈薇剛放下書中的東西,抬腳給他踹了個屁墩:
「呸,下流。」
陳宥廷委屈:
「那你跟太子殿下睡,也不合禮數啊。」
一旁的侍衛長默默舉手:
「屬下們睡一間就好,主子們一人一間。」
陳宥廷還要張,我抬手打斷他:
「再說就把你拴門口,留一間給來匯報的太醫們歇腳。」
14
晚上沈薇敲開了我的屋門,抱著自己的被子進來:
已經爬上我的床了,才想起來,裝作可憐兮兮地看向我:
「太冷了,妾一個人睡不著。」
我眉心,上床蓋好被子:
「別折騰了,睡吧。」
天涼,還是在這種疫病橫行的地方,充足的睡眠很有必要。
躺下,往我邊湊湊,然后親親我的臉。
這才滿足地閉上眼睛。
等到呼吸平緩,我睜開眼睛,看了看。
沈薇睡著的時候,跟醒著的時候也不一樣。
嫵沒了,出的是種若有若無的天真。
我抬手,輕輕平微蹙的眉。
下面的人說是十一歲被賣進青樓的,從一個什麼本事都沒有的,長到如今,
也不知吃了多苦。
十一歲就離開的故土,近十年后,故地重游。
看著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看著一片狼藉的廢墟之地,在想什麼呢?
手下的睫微微,我下意識想要收回手。
卻不及速度快,被一把抓住。
那艷麗的眸子緩緩睜開,看見我之后微微彎了彎。
松開我的手,抱住我的腰:
「殿下,別嚇妾。」
聲音懶懶的:
「以往在樓里,總有手腳不老實的客人。
「即便媽媽再三表明,我是清伶,不接客,還是會有人來占便宜。」
抬手,在空中比劃兩下:
「我手底下也有好多姐妹,我得保護們的安全。
「所以只要有人敢手,我就擰斷他們的胳膊。
「久而久之,就傳出了我潑辣的名聲。」
蹭蹭我的脖子,困意漸濃:
「好在皇帝好,之前本沒打聽過我。
「不然我還混不進去宮里。」
我聽斷斷續續,向我陳述那些埋在記憶里的過往,又一起在窗外雨聲噼啪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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