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寧輕劍,眼中有淚花閃。
他跟隨徐老將軍時不過是個半大的年,如今塞北風霜磨礪,年已變了堅毅寡言的青年。
但有些烙印在里的記憶不會變。
「我塞北十萬將士,認軍令,不認皇命。」裴寧單膝跪下,「此劍便是我們的軍令,見此劍,便是見了主公。」
那一夜,碧桃在宮中得了天子的恩寵。
而我在宮外,得了十萬將士的心。
……
當晚,裴寧離開后,傅守謙為我研墨。
傅守謙垂眸時,睫纖長,如同羽。
他低聲問:「小主很是喜裴將軍?」
我瞧他一眼:「何出此言?」
傅守謙玉白的腕骨微微一抖,墨在硯臺中漾開:「裴寧乃是年將軍,威震北疆,凌厲俊,自古人便慕英雄。」
我正道:「他與你一樣,都是我的左膀右臂。」
傅守謙眼角一彎,低頭研墨。
我瞧著他:「開心了?」
傅守謙低頭不看我:「聽不懂小主的話。」
我嗤笑:「假太監。」
……
玩笑話不過幾句,很快便回到正事上。
傅守謙問我,那疤是否是我刻意弄的。
「不,但是我刻意留的。」我了面頰,「我知道裴寧的墨刑是他一生之苦,這時候臉上有疤便了我的優勢。」
士為知己者死,面對真正的賢才時,捧出金銀捧出財寶,都不如捧出一顆真誠的心。
「再加上,我也想助長一下碧桃的氣焰。」
傅守謙會意:「小主縱容,便也會更加肆意驕狂地對待別人,長此以往,總會有人來整治,宮中斗得越狠,咱們才能藏得越深。」
他的眸中閃過一縷憂:「只是碧妃娘娘如今如日中天,如果生下皇嗣,那后宮中其余人差太遠,很難斗得有來有回。」
我笑了,提筆蘸墨。
「放心,能生皇嗣的人,可不止我妹妹一個。」
6
當晚,我進了系統的鋪子。
一百金珠,購買了一副讓皇上力大增的藥。
這易太小了,發生的時候碧桃大概正在睡覺,沒有注意到。
我手寫一封長信,托人帶宮中,給皇上。
信中,我表示自己大病初愈,已經可以回宮,同時,在宮外的這段日子我一刻不曾忘懷皇上,于是和吳醫一起研究了一副能夠強健龍的藥方,作為送給皇上的禮。
皇上收下藥后服用,果然覺自己力大增、重回青春,遂大喜,不但立刻邊的大太監來接我回宮,更賞賜了吳醫千兩雪花紋銀。
我回宮那一日,據說碧桃在宮里砸爛了幾十件玉,恨得咬牙切齒。
恨我的原因很多。
首先,沒有想到我出宮時一副病得當場能化作癆鬼的樣子,竟然還能活著回去。
其次,沒想到我居然在系統中買了這麼一服藥送皇上。
皇上如今生龍活虎,力猶勝年時,他雖然仍將碧桃當作心尖上最寵的第一人,但到底分出了許多力寵宮中的新秀。
就這樣,宮中接連冒出好幾個有孕的嬪妃。
請安時,皇上掌大笑,對碧桃道:「會有很多弟弟妹妹,陪著碧兒的孩子一起玩。」
碧桃角僵,笑不出來。
尤其找了欽天監的國師來測算,國師收了一千兩黃金,掐指后告訴碧桃:「碧妃娘娘此胎,應是一位公主。」
碧桃的臉瞬間變得更黑。
「那其余人呢?」
國師又收了三千兩黃金,把其余幾個妃嬪也算了算,最后沉聲道:「李昭儀此胎應是皇子。」
當晚,碧桃去了系統商鋪。
我趕到時,手中握著木簽:「讓李昭儀的孩子胎死腹中。」
我站在后,沉聲道:「碧桃,為你姐姐,我給你最后一句勸告——做事不要太絕。」
「你還敢開口!」碧桃狠狠回,疾步走到我面前,一雙杏眼怒瞪向我,「陸綺羅,我最恨的便是你,等著吧,收拾掉李昭儀,我下一個就讓你死!」
的手木簽,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浮現出可怖的青白:「皇上只能是本宮一個人的!」
我悲哀地瞧著。
系統發出提示:「碧妃娘娘,李昭儀的這一胎有很大概率是太子人選,也就是說,這個孩子是帶著天命出生的。
「強行違逆天命,代價極其高昂,你確定嗎?」
碧桃的眼睛布滿:「太子人選?那本宮更留不得他了!」
就這樣,碧桃用的全部積蓄——十萬金珠,換下了這個木簽。
第二日,我聽到了李昭儀的宮中傳來哭聲,太醫們紛紛趕去,皇上也被驚。
幾個時辰后,消息傳來——李昭儀小產了。
碧桃得知時,正在千鯉池旁喂魚。
笑得前仰后合:「我就說李云娘是個命薄的,還偏不信,一門心思地跟我爭皇上,三番兩次地把皇上從我宮中搶走,如今可好,算是應驗了!」
我遠遠地站在樹叢中,轉頭對佩兒道:「把這話想個辦法,傳到李昭儀宮里去。」
很快,宮中便有了
傳聞,說李昭儀這一胎是碧妃害的。
畢竟之前太醫來請平安脈的時候都好好的,沒理由突如其來地小產。
李昭儀去皇上面前哭過幾回,但到底是沒證據,碧桃在這種事上早就駕輕就,立刻去書房跟對哭,皇上念在碧桃還懷著皇嗣,也不肯真的拿怎麼樣。
這之后,李昭儀安靜了幾日。
人人都以為,已經放棄了。
我卻知道并不是。
在李昭儀宮中的角門,每天都有宮人在無聲地進進出出。
那些宮人屬于玉妃、宋昭容、云嬪……
亡齒寒,這些懷孕的嬪妃們在悄悄聯合,和失子的李昭儀擰了一繩,了碧桃共同的敵人。
們在忙碌,我也沒有閑著。
自從為皇上獻了藥,皇上便發現了我的優點——知識淵博,有文墨,又安靜沉穩。
因此他開始不把我當嬪妃用,而是當作。
力回春的后果是,皇上越來越不上朝。
宮中組織了新的選秀,鮮花一樣的新人被送宮中,皇上忙著一一賞花,翻云覆雨得多了,自是沒力親自批折子。
于是這差事便落到了我頭上。
我朝有規矩,后妃與不得干政,但皇上自我寬——我不恩寵,那便不算后妃;不是閹人,那便更不算。
因此由我來適當幫他分擔政事,也不算違了老祖宗的規矩。
起初,皇上還耐著子聽我念,然后告訴我怎樣回復,我也乖巧地只當個執筆人。
但很快,皇上越來越怠惰,索讓我小事自己拿主意,大事再去稟告他。
稟告得多了,他還會聽得不耐煩。
于是我匯報的事越來越。
皇上問起,我便恭敬道:「皇上治理有方,如今四海安寧,何來大事?」
皇上龍大悅,愈發安心地在后宮樂。
他不知道——
裴寧已經集結甘豫二州幾十萬大軍,高筑墻,廣積糧。
傅守謙被我派往江南,用三個月的時間將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商會合并了一個,由他擔任話事人。
林軍首領了我的心腹,京城的布防圖就藏在我宮中的暗格里。
這些有的是人力所為,人力不可及之,我會用系統。
碧桃連了哪些木簽都不知道,因為我挑的,從來都是不要的。
就這樣,我雖一直沒有恩寵,但因著資歷和功績,也被晉到了貴嬪之位。
碧妃和李昭儀們斗得如火如荼,本沒人在意我。
在們看來,我沒有恩寵,沒有皇嗣,本不足為懼。
我整日待在書房里,一封封代帝朱批的奏折發出去,皇上已經不再監督我了,因此我整月除了請安,很難見他一面。
碧桃來看過我一回,看著我如雪窟一般冷清的屋子,笑得歡暢:「姐姐多久沒有面圣了?皇上只怕已經忘了姐姐這個人了。」
我垂眸不答,克制著角的笑意。
皇上越不記得我,才越是好事。
……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早春耕種的日子里,京郊有農民說看見了天空劃過巨鳥,張開雙翼,直奔紫城而去。
國師被請來測算,他瞇起雙眼,最終對皇上道:「此乃凰,主祥瑞,可保江山百年太平。」
他還留下一句話:「天機不可泄,但微臣斗膽斷言,這與宮中姓陸的子有關。」
國師離開后,皇帝與臣子商討,國師的意思應當是,立陸氏為后,可保社稷百年。
宮中姓陸的子,只有我和碧桃。
皇帝的心思,自然是屬意于碧桃的。
但朝中有不臣子都為我說話。
他們認為,碧妃雖寵,又懷有皇嗣,但出低微,言行上,難以母儀天下。
而我出正統,外祖乃是塞北名將徐馳飛,母親是將門虎,我本人亦端雅守正,心懷悲憫,曾在旱災時率先組織京中貴婦為災民捐糧,是皇后的可靠人選。
碧桃萬萬沒想到,我像空氣一般在宮中待了這麼久,如今竟突然又冒了出來。
甚至為了登上后位最大的絆腳石。
花園中,我們相遇時,恨恨地瞪著我:「陸綺羅,你等著吧,天上那只凰,只可能是我。」
我莞爾。
國師那天其實并沒有告訴大家全部。
他找到了我,告訴了我真正的預言。
那巨鳥不是,而是凰。
凰飛向的也不是皇后的儀宮,而是代表皇帝的浩清殿。
簡而言之,這異象的真正含義并不是皇后誕生。
而是帝登基。
我并不和碧桃起任何正面沖突,只是默默地做著我該做的事。
四月末的時候,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
碧桃在和李昭儀等人的宮斗中疲憊不堪,心損,被太醫告知的胎象極度不穩,孩子最多再保一個月,勢必無法順利出生。
第二件,我收到幾封飛鴿傳書,分別來自裴寧、傅守謙和其他暗樁。
容一模一樣,只有四個大字——「萬事俱備」。
東風要吹起來了。
我和碧桃,都要出手了。
7
寧二十六年,五月初,晚風輕,宮宴即將開始。
佩兒在為我梳妝。
這些年來,我一直不喜奢華,打扮總是樸素,但今日,我特意讓佩兒細細為我裝扮。
天水青長,頭戴翡翠長簪,佩兒為我扶正鬢發,輕聲道:「娘娘還是京城第一人。」
我笑了。
「佩兒,你知道嗎,京城中每隔幾年,都會出現一位第一人。
「現在,你還記得們的下落嗎?」
佩兒怔了怔。
說不出。
因為這些人要麼年輕時被事害苦,早早紅薄命;
要麼嫁作人婦,埋頭于家族的庸常事務,珍珠化作魚目。
人如花,花期短暫,花落之后,無人記起。
「所以啊……」
我端然起,扶住傅守謙的手,走向殿外。
這句話說給我聽,也是說給他聽。
「我想做的從不是人。
「而是英雄。」
8
宮宴上,我遙遙地見到了碧桃。
很,遠比我,我們有個英俊的父親,小時候,人人都說我繼承了父親容貌的十,而碧桃只繼承了六。
但多年的心妝飾,又用金珠在系統里換過無數讓容貌提升的木簽,碧桃已經似天仙下凡,不怪皇上如此寵。
向我走來,神熱絡地拉起我:「姐姐,我口悶,你陪我去湖邊風怎樣?」
拙劣的計謀,我知道想干什麼。
但我要的,不就是這份拙劣嗎?
于是我任由拉著我,來到湖邊。
湖水漾,屏退宮人,只余下我們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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