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售會已經臨近尾聲了。
排隊的、扛著鏡頭的記者、來現場的合作方、這些人里,都沒有我想見的人。
那他會不會,是到后臺來找我了?
我閉了閉眼,又重復一遍:
「你、你說話啊。
「有人來過嗎?」
但是,最后一希也破滅了。
助理搖了搖頭:「姐姐,今天沒有訪客。」
昨天摔到的,在此刻才終于開始疼起來。
我單手扶著墻,頹然蹲下。
他沒有來。
「為什麼……為什麼啊?」
前世畫稿被燒,我的漫畫沒來得及讓大眾看到。
自然也沒有什麼簽售會。
可這一世不同。
況且攻略任務也已經結束了,按照約定,系統會讓我再見到他。
他說過會來的,又為什麼沒有來?
13
江遂好像是直到現在,直到剛才。
總算意識到,有什麼地方不對了。
他一把把懷里的人推開。
然后并沒有理會錯愕的眼神。
幾步走過來,在我前蹲下。
又雙手握住我的肩:「黎書,你看著我。」
江遂一個常年活躍在鏡頭前的人,平日就算做派隨,也沒有如此失態過。
我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
雙眼布滿,臉上竟然有一層難以掩飾的痛。
他啞著嗓子,咬牙切齒地問我:「你在等什麼人?你今天,一直在等的人是誰?」
一切都似乎快要浮出水面了。
畫稿上反復出現過的背影、漫畫男主的人原型、夢里無意識呢喃過無數次的名字……
「所以,所以……」
江遂像在問我,又像在自言自語:
「你心里的確還想著他,又為什麼還要糾纏我這麼多年?
「你把我當什麼?
「你今天等的人,是……
「是江淮,對嗎?」
那個名字,終于被他說出口。
14
江淮是江遂同父異母的哥哥。
十二歲那年,我們舉家搬到江家附近。
我出門氣,正好撞見江遂從外面回來。
他穿著白的球,懷里抱著一個籃球。
雖然稚氣未,但眉眼間已經能窺見未來的娛神的影子。
他就那麼站在那里,定定地看了我兩秒。
繼而惡劣地勾笑了笑。
下一刻。
籃球就手,準確無誤地,砸到了我頭上。
很疼。
但江遂沒有要道歉的意思。
籃球滾到我腳邊,他臉隨之一點點沉下來。
「你是不是有病啊?
「站那兒不會?
「把球給我撿過來。」
15
我一言不發,后退幾步,彎腰把球撿起來。
掂量了一下我和江遂之間距離。
準備用力給他砸回去。
江淮就是這時候出現的。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我旁邊,按住了我的手。
對上我不忿的眼神,低低地笑了一聲。
「別跟他手,不值當。
「這小子可渾得很,你現在砸了他,他馬上就能跑你家里人那兒去裝可憐告你的狀。」
江淮手搭在我手上。
視線卻一直看向江遂。
這話顯然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江遂果然被激怒了,生地扯了扯角:
「江淮,你他媽也有病是嗎?」
16
接著。
我還沒反應過來,球就已經不在我這里了。
江淮把籃球從我手里拿過去。
狀似無意地笑了笑,用力一拋。
一個漂亮而又完的拋線。
球直直地砸向了江遂腦門。
我站在距離江遂幾米開外的地方,甚至都能聽到一聲悶響。
江淮隨意拍了拍手,挑眉:「你怎麼跟哥哥說話的?
「還有,對孩子不能這麼沒禮貌。
「道歉,江遂。」
江遂下意識地單手捂著額角。
既沒有道歉,也沒有還擊。
但語氣顯然很不服氣:「你算個什麼東西啊,江淮?
「你憑什麼管我?」
17
那天是江淮送我回家的。
回去的路上,我猶豫半天,還是開口問他:「你都手打了江遂,他為什麼不還手啊?」
江遂看上去可不是會輕易就忍氣吞聲的人。
「還能因為什麼?」
江淮側過頭,朝我眨了眨眼,輕笑:「他打不過我唄。」
我了然。
所以他在江淮面前,也就只能逞幾句口舌之快了。
到了家門口,我道了聲謝,準備進門。
江淮在后住了我:「等等。」
我回頭。
他抿了抿,說:「咱們離得不遠。以后江遂要是還跟你犯渾,你就告訴我。」
18
我和江淮的關系因此而變得近了起來。
到了該上高中的年紀,我和江淮、江遂一起升了同一所學校。
江遂還是總喜歡來擾我。
比如,故意弄丟我的畫稿。
在我上課站起來回答問題的時候,從后面走我的凳子。
在早自習之前撕爛我的試卷。
雖然被江淮教訓過很多次,但他永遠樂此不疲。
同桌在自習課上拽我的角:「黎書,我覺得江遂好像喜歡你。」
我疑:「怎麼說?」
同桌低聲音:「就和兒園的小男孩兒對哪個生有興趣,就總去揪辮子是一個道理。」
我撇了撇。
江淮是班長,此時恰好路過,屈指扣了扣同桌的桌面:「上自習呢,別說話。」
頓了半晌,又補上一句:「喜歡等于擾?那那些男的腦回路清奇啊。」
19
趁我不在座位上。
江遂再一次翻了我的東西。
不過這次有些不同。
他這次還從書的夾層里,翻出了一些畫稿。
容是一些男生的背影。
畫的是江淮。
因為喜歡不敢宣之于口,所以只敢宣泄在紙上。
可即便如此,我畫江淮,也從來沒敢畫正臉。
只有一張。
只有一張稿子上,我忍不住寫下了他的名字。
于是我走進教室的時候。
就看見江遂手里正拿著那張紙,角噙著抹挑釁般的笑意,音量不小地說:
「黎書,你原來……
「喜歡我哥啊?」
我站在原地沒。
江淮拍了拍我的肩。
又上前幾步,揚手就給了江遂一拳。
「小遂啊,」他甩了甩手,語速放得極緩,「你真該去圣伊麗莎白神病院看看腦子了。」
20
江淮蹲在地上,幫我把散落一地的稿子一張一張撿起來。
我盯著他垂落的睫看
突然開口:「江淮,我……」
我又頓住了,開始思索眼下是不是一個表白的好時機。
江淮見我沒了下文,怔然片刻。
而后笑了笑:「你畫得特別好。」
「我記得你說過,以后想當一個漫畫家對嗎?」
我點點頭。
江淮笑意更甚,抬手了我的頭發。
「如果有一天,小書也能開簽售會,那我一定會去的。
「再遠也會去。」
21
江淮收拾好一堆畫稿,站起來。
可轉那一刻,突然形一晃。
他松開了手,畫稿再次紛紛揚揚,散得滿地都是。
我一怔,慌忙去扶他:「江淮?
「你怎麼了?」
江淮彎下腰,一手撐著桌子,另一只手捂住口。
他失神地抬眸看我。
臉全無,冷汗打了額角,下被咬破,滲出殷紅的鮮。
好像想說什麼,但終究沒力氣說出口。
江遂從外面進來,看到這一幕也愣住了。
我咬牙:「你別站著了!打 120!」
22
江淮很多天沒來上課。
我又開始一個人上下學。
在路上,被江遂攔下。
「你別喜歡我哥了。」
我慣例無視,并且繞開他。
江遂追上來:「我說真的。你知道我哥那天為什麼進醫院嗎?」
我停下了腳步。
江遂又說:「心臟病。
「是傳,他母親當初就是因為這個病走的。
「我們家里都商量好了,送他去國外治病。過幾天就辦理退學。
「所以,你還喜歡他干什麼?
「真想跟他異國啊。」
我攥了角,好半天,才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
抖著問:「那他現在,還好嗎?」
江遂似乎想開口,但又半道停下了。
從我后傳來年清朗的聲音:「好著呢。」
23
一轉頭,江淮正從后面走過來。
看起來還是神采奕奕,好像本沒有經歷過什麼病痛。
我他名字:「江淮?」
「嗯。」他笑了笑,手輕輕握了一下我的手腕,「在呢。」
「你樂意喜歡誰就喜歡誰。」他看了江遂一眼。
「不用聽那小子瞎說。」
「那你……」
江淮輕笑:「我不會走的,小書。我永遠都會在你邊。」
24
可江淮還是食言了。
江遂高三那年,在我們班上談了一個朋友。
我那時候迷上伊藤潤二,開始拙劣地模仿他的畫風。
那些恐怖漫畫的畫稿,被江遂朋友看到。
撲到江遂懷里:
「這都是些什麼東西啊,看起來好嚇人。
「我不喜歡這些畫,別讓我再看到了。」
江遂當面沒說什麼。
但趁著周末,去我的畫室里,一把火燒了那些稿子。
我為了準備聯考,所以周末也待在畫室里畫畫。
等聞到
煙味兒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火、灰煙、被死死攔住的出路。
我看著我的稿子。
心想,原來我的結局,是要和自己的熱死在一起。
可燃燒的門突然被人推倒了。
江淮沖進了火場。
「小書,你還好嗎?」他蹲在我面前,「別怕,我帶你出去。」
那個時候,明明出口就近在眼前了。
但吊頂驟然間砸下來。
千鈞一發之際,江淮只來得及把我護在下寫。
我聽到他悶哼一聲。
甚至聽到皮潰爛的聲音。
然后江淮抖著抬起手,輕輕了一下我的臉。
「沒關系,小書。
「別看。
「快站起來,往外面跑。」
25
于是江淮為了救我,永遠留在了那個冬天。
萬幸,后來跟我綁定的系統出現了。
我配合它,穿梭于不同的小說世界,完攻略文男主的任務。
江遂就是我的最后一個任務對象。
我重生回我生長的地方,攻略江遂十年,即算任務功。
而任務完后,我的報酬是:
可以繼續留在這個世界。
26
上一世,我和江淮青梅竹馬。
他為了我,沒有出國治療,而是選擇留在了國。
但這一世,我一直在圍著江遂打轉,和江淮走得不算很近。
他高二那年就在家里人的安排下去了國外。
我又因為系統的限制,沒辦法聯系他。
江家人對他的去向緘口不言。
問江遂就更不可能。
所以我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但只有一點,這兩輩子是一樣的。
這一世的江淮,在臨出國前,跟我說了和上一世一模一樣的一番話:
「如果有一天,小書也能開簽售會,那我一定會去的。
「再遠也會去。」
再遠也會去。
所以我寧可從窗口一躍而下。
也一定要趕到現場來。
27
所以此刻,我蹲在簽售會現場的休息間。
泣不聲。
我沒有見到江淮。
而江遂還在死抓著我的手,發了瘋似的詰問:
「你纏了我這麼多年,你現在告訴我你喜歡的人是江淮?
「我們在一起多年,你和江淮又才見過幾面?
「黎書。」
他五指收,力氣大得像要生生把我攥出:
「你故意的,為了氣我是嗎?
「你還在記恨我昨天撕了你寫的書?」
「不是……」我搖頭。
「不是這樣。
「我就是在等江淮。
「我沒有喜歡過你。
「從來沒有。」
江遂臉微變,手仍舊沒有松開。
我繼續開口,近乎歇斯底里:
「我憑什麼要喜歡你啊?江遂!
「當初如果不是你……
「如果不是你放了那把火燒我的畫稿,我現在怎麼會見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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