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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剛回來沒多日子就要走,招兒心里是愧疚的。
可還是得去,若是能說服宏昌票號和泰隆票號達一致合作,這票號鋪出去的攤子就算了。
因為宏昌那邊沒打通關系,如今泰隆票號的通兌生意,一直沒對蘇州等地開放。要知道海商之中,還是以蘇杭一帶最多,沒辦法開通通兌,十分不便。定海城里已經有不商人提過意見,所以招兒特別能將此事辦。
薛庭儴晚上回來,招兒就將這事與他說了,又和弘兒說了要出去一趟的事,招兒便踏上前往蘇州的路途。
對于招兒外出安問題,薛庭儴一直是比較重視。
他如今為水師提督,邊皆有水師兵卒隨扈,便將胡三手下的一干人等都給了招兒。這些人忠心不用懷疑,在胡三的訓練之下,也是今非昔比,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
招兒一路風塵仆仆到了蘇州,還來不及歇息,就讓高升和對方約了時間。
見面的時間約在明天下午,招兒這才放下心來找地方落腳。
到了當日,招兒親赴宏昌票號的總票號。
在這里,也見到宏昌票號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大東家,項青山。
若說起這項青山的來歷,恐怕要講的故事就多了。總而言之,項青山此人稱得上是一個傳奇人,從白手起家到建立這麼大的票號,在蘇杭一帶也是跺一跺腳,商圈兒便要抖三抖得存在。
項青山能答應見招兒,為了泰隆票號是假,沖著定海是真。
早在定海開阜之時,項青山便有駐定海的想法,只可以一直沒托上得力的人說話,只能坐視著泰隆票號橫空出世。這也是為何之前明明是雙贏的局面,項青山一直沒答應招兒的原因所在。
因那口氣兒憋著。
而現在會見,也是因為他突然改變了想法。
招兒等人被請了進去,一路上七拐八繞,竟到了一園子。
不得不說,江南的園林能天下聞名,確實有其獨到之,而其中又以蘇杭一帶為最。小橋流水,假山奇石,巧別致,用曲徑幽深、柳暗花明來形容最為恰當不過。
走到一花圃,招兒以為沒有路了,哪知到了近前才發現前面別有天。
水榭依水而建,池旁種了不青柳,隨風飄。池水清澈,有水花聲濺起,才發現里面養了不錦鯉。
抬頭一看,其上掛著一塊匾額,書著‘倚碧軒’幾個鎏金大字。
“大東家在里面等著王公子。”
招兒點點頭,高升幾個在門口站定,只一人進去。
青小廝將引去里,是一寬敞而明亮的廳堂。
三闊的敞廳用落紗罩隔著,迎面掛著一幅中堂畫,圖下是張黃花梨的長案,長案正中擺著象牙山水桌屏,兩邊各置數尊瓶。
長案前放了張黃花梨四方桌,左右各放一張同樣為黃花梨的太師椅,下首左右兩排是太師椅,用黃花梨的花幾隔著。還有多寶閣架子,其上各種古玩擺件兒,墻角放著一尊半人高三足鎏金的香爐。
只看這廳堂,就能知曉宏昌票號之富,就不提別的,黃花梨的件并不稀罕,可若是一屋子黃花梨的東西,那就極為罕見了。
再看那槅窗上鑲嵌的,哪里是尋常人家用的窗紙或是窗紗,而是西洋來的玻璃。這琉璃大昌也有,卻不玻璃而琉璃,只是做不到如今純凈明。
西洋來的琉璃在大昌最歡迎,價格高昂。招兒早就想購置些把家里的窗扇都給換一換,可惜沒舍得。
此時,首位的太師椅上坐著一名老者,看模樣大約有五十多歲的模樣,發花白,著樸素,看起來與尋常老者無疑。若說有些區別,那就是此人氣勢不一般,只是坐在那里,就知曉不是個簡單人。
這便是項青山了,也是宏昌票號的大東家。
“見過項大東家。”招兒作了個揖禮。
項青山和藹地擺擺手,道:“王公子莫要客氣,當不得如此。快坐吧,看茶。”
招兒在左側第三個位置坐了下來,今日既然是來談生意,這座位也是有講究。
第一個位置方是極為親近之人落座,而第三個位置,不近也不遠,恰到好的距離。隨著招兒落座下來,便有一名青小廝捧著茶盤上來了,將茶放在手邊的花幾上。
“老夫聽聞王公子來了多次,可惜老夫瑣事纏又出了趟遠門,倒是怠慢了。”
招兒恭敬道:“大東家客氣了,于長上來講,您是長,晚輩是。于生意上來講,您是前輩,晚輩是后進,可萬萬提不上怠慢二字。”
“后進之輩讓人敬佩啊,王公子年紀輕輕竟闖下如此名頭,持著這麼大一份家業,讓人不嘆江山代有才人出,我們這些老前輩不中用了。想當初老夫像王公子這麼大的時候,還在給人做跑的伙計,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招兒微微一哂:“當不得大東家如此夸贊,晚輩能有如此家業,不了有人提攜,都是為人提攜所致。”
這被誰提攜,自是不用說,現如今誰不知道泰隆商行的大東家王招財,是浙江水師提督兼定海市舶司提舉薛庭儴的小舅子。
那薛庭儴六元及第,風一時,之后倒是沉寂了一陣,誰曾想扭頭就辦下如此大的功績。嘉帝對其贊賞有加,稱之為國之棟梁,雖其如今還不在朝堂上,可朝野外誰沒聽說過薛庭儴的名號。
所以泰隆商行所到之,人人奉承,奉承的可不是泰隆商行,不過是其背后的人。是那薛庭儴后的市舶司,是那大昌第一個開阜之地定海城所代表的巨大利益。
一個老狐貍,一個小狐貍,彼此都心知肚明,而如今這番客套不過是在試探彼此的虛實。
招兒見其態度,料想今日之行必能如愿,畢竟哪怕是誰都不會將這麼大一份利益拒之門外。
果然客套一番之后,項青山切了主題:“老夫聽聞,王公子多次想見老夫,是想和宏昌票號合作?”
招兒也并未遮掩,很坦率地點點頭:“大東家既然是前輩,其中想必不用晚輩細述,若宏昌票號能和泰隆票號聯手,想必不出數年之間,這大昌境兩京十三省諸多票號當是我二人執牛耳地位。”
項青山淡淡一笑,端起茶來,啜了一口:“王公子口氣不小。”
“大東家應該知曉晚輩并不是虛言。”
“哦,是嗎?”
自此,項青山終于出屬于一個商人的老辣姿態,也昭示著之前那一番客套不過就是表面功夫。
若提起生意,提起利益,誰也不會把這份客套當真。
包括招兒。
項青山一雙老眼了過來,神有些冷淡:“我宏昌票號如今已是執牛耳地位,兩京十三省皆有分號,不然王公子也不會找上門。即是如此,又何須與王公子合作,再添一人?須知臥虎之榻豈容他人酣睡,王公子即能闖下如此大的名頭,當不會如此天真才是。”
這話說得頗有幾分不客氣,招兒也早有預料,不過也不是沒有應對之法的。
滿臉帶笑,雙眼卻是不避不讓看著項青山,道:“宏昌票號執牛耳地位,那不過是之前,以后可就不好說了。”
項青山笑了起來,還是如同之前的冷淡,但能聽出幾分怒意。
“王公子口氣不小,你的意思是說泰隆票號還能搶了我的生意不。”
招兒不避不讓點點頭:“晚輩自然是這個意思。”
“小子狂妄!”
項青山擱下茶盞,在桌上發出一聲脆響。堂中本就寂靜,如此突兀而尖銳的聲音,若是個膽子小的,恐怕要被嚇得當地從椅子里下來。
可坐在那的俊男子依舊態度淡定,甚至端起茶盞喝了起來。
招兒啜了幾口熱茶,茶葉的苦在口腔中彌散開來,又轉為甘甜。
乃是最上等的碧螺春。
“大東家,你該知曉小子并不狂妄。”放下茶盞,笑看著項青山。
“定海開阜,客商云集,海上貿易到底有多大的利潤,想必不用小子細說。”招兒的眼睛不著痕跡在那琉璃窗上掃過,又道:“宏昌票號在票號一行地位顯赫,不然小子也不會多番上門,可要知曉泰隆票號并不是非宏昌票號不可。”
淡淡一笑,臉上有幾分倨傲之:“泰隆不找宏昌聯手,大不了是多費些功夫尋了其他小票號合作,有定海城在那里,多的是人愿意。像泰隆票號現在如今就是這麼做著,大不了廣撒網就是。可若是宏昌票號不和泰隆票號合作,若干年后,還能執牛耳?”
這是明晃晃的示威,項青山是老江湖,自然清楚其中的厲害之。
票號從表面上來看,不過是專營存款、放款,及地匯兌的生意,可若真以為這麼簡單那就錯了。
票號做的是無本買賣,那些儲戶們將銀子放在票號中,只看一個兩個,自是不起眼,可若是大量聚集,那就是一筆非常龐大的現銀。
并不是每個儲戶都能及時將銀子提走的。就好比這地匯兌,票號做大,名聲在外,商人并不一定會當即就把銀子提走,而是會放心的放在票號里。
因為商人們在定海賣了貨賺了銀子,這筆銀子他不會就放在手里,而是會進行下一次生意的回。他需要前往各地購貨再次販賣,購貨得給別人銀子,但不會有人提著大量現銀易的,還是以會票乃至銀票的存在。
也就是說,這些銀子其實兜兜轉轉,還在票號里。
當然,這也僅僅是指大的票號,名頭在外,且有信譽,人們才會相信且篤信。到目前為止,大昌這麼些票號,還沒人能做到這點。宏昌票號看似在兩京十三省都有分號,但其真正的勢力也不過是在江南一帶暢通。
這麼些現銀放在票號里,難道票號會任其放在銀庫里發霉?
肯定不會!
哪個做票號的不是拿著儲戶的銀子出去進行各項生意,小到放貸給大小商人,大到購各種礦進行開采,甚至鹽業、米業、綢業皆有涉足。那麼些現銀的匯集,足夠其做起空手套白狼的買賣。
甚至再說夸張一些,一些票號開空頭會票的也不是沒有,拿著自己開的會票去做生意,這些會票再進行各種流通,完的完了一次空手套白狼的過程。
所以說時下人都說做鹽、做糧、做綢的是暴利,其實都是錯誤的,做票號的才是真正暴利。
當然,什麼東西到了極限,都是會有限制的。大昌就這麼大的地方,一個餅子大家都吃,吃到最后總有吃完的時候,想要獲取更大的利益,這個時候就需要一個突破口。
什麼突破口?
將生意做出大昌去!做到西洋,做到世界各地吸金!
而定海城,乃至定海市舶司,就是那個突破口。
泰隆票號背后就是這個突破口。
宏昌票號敢不和泰隆票號合作?他當然敢,可以泰隆票號如今的勢頭,他很快就會面對泰隆票號聯合各地大小票號的蠶食鯨吞,直至終于瓦解。
……
“你明白了嗎?”薛庭儴道。
招兒眼中綻放出各種各樣的璀璨芒,這些芒亮到極致,終于了開。一下子就過去抱住薛庭儴的頸子,使勁地親著他。
“庭儴,狗兒,庭儴,狗兒……你怎麼就這麼聰明,我怎麼就沒想到這麼多?狗兒,你腦子是怎麼長的,你快跟我說說,你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
招兒已經瘋了,抱著薛庭儴的腦袋使勁的親,來回上下的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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