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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如今的定海縣比起去年,又是一番大變模樣。

縣城里的道路比以往更平整寬闊,靠著城西一帶本是貧民窟,里道路復雜,房屋低矮仄,一片破瓦寒窯,現在都已拆了,部改建了倉房。

更不用說縣衙了，現在到了定海縣衙，最惹人矚目的不是縣衙前的那座牌坊,而是原急遞鋪所在之修建的那座大房子。

這便是定海工會和倉房管理所在的位置，招用勞力和租賃倉房，都在此辦理。

原本只是薛庭儴隨便找了幾個人先管著,去年招兒給他提了建議,何必讓門吏堵著城門收過路錢，這樣既影響不好,也顯得縣衙吃相太難看,還不如在貨倉之時,便一并把銀子收了。

聞其名貨管理,按貨數量收取費用,至于倉房租用就當做送了。這樣一來既不會讓那些商人心里抵，也可以節省人力力。

薛庭儴試著推行了一下,果然比之前更方便，也因此便專門設立了一個倉房管理。里面設置書吏若干,賬房若干,由衙門這里統一進行安排。

他甚至還和謝三商量著進行了‘招商引資’，由謝三出面拉攏一些浙江當地的豪門氏族，而定海縣提供渠道對外通商。

不過這一切都是暗里辦下的，表面上只看見來定海縣商行和貨越發的多了。

方是巳時，倉房管理這里正忙著。

衙役們進進出出，還有許多做商人打扮的人，正在堂中等候。不多時就會從里面出來一名衙役，領著一個商人進去，再出來時兩人臉上都面帶笑容，很顯然是事已經辦妥了。

不同之前的遮遮掩掩，如今在薛知縣的帶領下，與夷人通商在定海縣已經了臺面上的事。所以不時就能聽見他們正談論著生意上的事，當然也免不了嘆一下如今比以往更方便并省時省力了。

謝三踏大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

他是面孔，所以也沒人攔他，便任他進去了。在堂前站了一會兒，看著這里的形，他有些嘆，卻是濃眉微皺。

現在謝三儼然被謝家排除在核心之外，家主上了年紀，又大病了一場，如今謝家的事是其長子管著，所以他被打也屬正常。

這一年多，他待在定海的時間，比待在府城的時間更多。他已經許久未見過孫剛了，所以這次孫剛孫府臺找他，他還有些詫異。去了后，果然他心深一直的擔憂的事發生了。

“……你也算是本晚輩，本一直對你十分欣賞，所以即使謝家那邊屢次來找，本都是置之不理，只認你一人……若是之前，本完可以不理會那賀維，可如今你也知曉，新的閩浙總督剛上任，縣不如現管，本還是要顧忌一二的……”

“三爺，大人正在里面等著您。”一個衙役來到他前，小聲說道。

之前謝三便去了縣衙，可惜沒找到薛庭儴，衙役說他在倉房管理，他便找了來。

謝三微微頷首，往里面行去。

“怎麼了，有事？”

薛庭儴一便服，坐在圈椅上。手旁的花幾上擺了兩盞茶，一盞是他的，另一盞不用說，自然是給謝三準備的。

謝三也沒客氣，便在薛庭儴邊坐了下來。

“昨日，孫府臺找了我。”

薛庭儴端著蓋碗的手，頓了一下:“說什麼了？”

“賀維找了他，讓我們適可而止。”

薛庭儴朗笑了幾聲。

一面笑著，一面撇著茶上的沫子，直到喝下一口茶，舒坦地喟嘆了口，他才道:“適可而止，如何的適可而止？”

謝三沒有說話。

“這些人都一把年紀了，吃得鹽比我吃的米還多，怎麼都如此天真？”

隨著薛庭儴的話，謝三看向他，就見他年輕的臉上滿是遮掩不住的嘲弄，又帶了些許居高臨下的鄙夷之。

有時候謝三會很困薛庭儴的態度，他是一個很擅長觀察的人，就是因為薛庭儴言談之間，不經意出的種種，才會讓他漸漸的下定決心將寶押在這。

在他這個位置和他本的經歷，都讓他不太會輕易相信任何人。

也許最起初的手，不過是出于某一種晦的心思，之后被謝家逐離，旁人以為他必然會狼狽不堪，實則不然。

謝三之所以能立于世，不是因為謝家，而是因為謝三就是謝三。都以為他是被放逐到了定海，實則他不過是來看著自己的東西。

那個時候，他對薛庭儴還是于一種觀察的狀態，而之后的傾囊倒篋，則是源于此人給他的信心。

他總是覺得此人一定有很多底牌，才會做出這些注定會引起軒然大波的事。薛庭儴是個很聰明的人，聰明人會自己找死嗎？很顯然不會，所以他一定有底牌。

只是這張底牌出于一種非常晦的默契，他從來沒有問過。

兩人既不是主仆，也不是從屬，充其量不過是合作關系，關系沒到一定的程度，這種話并不適合問出口。

包括去年得知閩浙總督被換，他的境變得極為困難，他依舊沒有問出口。可現在他卻有些想問了，因為他最近承擔的力實在太多。

“你……”這個你字還沒出口，突然被薛庭儴打斷了。

“若是換做你，你會將吃到邊的東西吐出去？”薛庭儴看著謝三，眼中含笑。

謝三下意識搖頭。

吐了第一次，就還會有第二次，總有一天會連給飽腹的東西都不給你剩下。所以要麼不張，一旦打算張口，那就只能是進自己肚里，不作他想。

“那不就行了！”薛庭儴又笑了起來，拍了拍謝三的肩膀:“所以，不要理會他們。”

不知何時，薛庭儴就走了，等謝三反應過來，室中已無一人。

薛庭儴回了衙，沒見著招兒，問過小紅，才知道招兒出去了。

最近招兒很忙，其實晦中方方面面的力早就來了。江浙一帶是產大省，而生和各種綢絹布，是夷人們最喜歡的東西。

早在之前薛庭儴和謝三合作后，他就正式將自己的生意也擺到臺面上，強買強賣到底不如自己做買**較好，賣給別人落個吃相難看的名頭，也不過只能賺到三倍，可賣給夷人則可以再翻一翻。

可若想做生意，首先得解決貨源，貨從哪里來？這些貨可不是蘿卜白崧，隨便上街就買了。

江浙一帶的綢大戶們，早就被各大商行豪族壟斷，他們這種突然場的人，只能從小織坊里弄來一些貨。都是十分零碎，需得輾轉各地，才能湊夠貨量。

而隨著航道被掘開，來到雙嶼的夷商越來越多，這些貨量早就不夠了。

如今高升、薛青槐以及姜武，都在外面跑貨源的事，所以定海這邊的生意是招兒管著的。

見媳婦不在，薛庭儴去書齋看了看弘兒。如今弘兒白日里都是跟著先生念書，早中兩餐都在書齋里解決，只有到晚上的時候才會回來。

沒人陪自己用午飯，薛庭儴就隨便吃了些。

之后小憩了半個時辰，便出了一趟縣衙，等到晚上回來，已是暮四合。

招兒早就回來了，還難得下廚做了飯。

薛庭儴吃招兒做的飯多年，所以只聞味道就能聞出。

父子倆吃得很香，薛家也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所以一家三口一面吃飯一面說話，薛庭儴還空問了弘兒的功課。

用罷飯，弘兒便回自己的房了。

自打啟蒙以后，他便一改早先還要跟爹娘睡的習慣。兒子越來越懂事，其實當娘的反倒有些不習慣，可到底每個孩子都是要慢慢長大的，總會有這麼一天。

兩口子洗漱后上了炕，招兒和薛庭儴說自己想去南直隸一趟。

為了找貨源，高升等人長年累月的在外面奔波，像高升就在南京一帶。招兒現在懂得要想賺錢就得舍得砸錢的道理，所以幾人出門在外，所帶銀錢十分足，走哪兒都是一副大豪商的模樣，揮金如土之下，也結了不友人。

這不，高升便搭上了江寧織造的一關系。

好說歹說，銀子沒塞，對方才算松了口，但對方也不是愣頭青，知道高升不是當家做主的，便要見當家人。

高升早就將信遞回了，只是招兒一直猶豫著。

隨著跟在薛庭儴邊，市面越見越廣，現在也懂得了作為員家眷應該懂得避諱，再說也怕薛庭儴不愿意。

就這麼一直拖著，直到把手邊的事都做了，高升又來了信，招兒今日才會提這事。

“你不用擔心我的安，讓胡三找幾個人跟著，我再把小紅給帶上。那邊有升子他們照應，不會出什麼事的。”招兒說得有些心虛，眼睛也沒敢去看薛庭儴。

見這些，薛庭儴有些失笑:“你想去？”

這話里有含義，招兒不確定抬頭看了他一眼。

“是為了辦這事，你才想去？還是因為你心里想去？”

招兒這下聽明白了，在心里想了想，道:“是因為想把這事辦，也是心里想去，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麼樣，每次聽升子他們描述，我總覺得像霧里看花，終是隔一層。那日跟你出海，我覺得海很雄偉壯麗，這世上肯定還有各種各樣的景，和各種各樣的人。

“且，你別以為你天天笑著，也不跟我說，我就不知道你的境。你現在很缺錢，需要很多很多的銀子，才能辦你想辦的大事。你得看著這里走不了，那就讓我去吧，賺銀子的事讓我來。”

薛庭儴臉的笑容更大了。

他笑起來其實很好看，眉眼彎彎，氣質一下子就和了，還帶著幾分稚氣。平時薛庭儴為了‘薛大老爺’的樣子，總是故作深沉，唯獨當他笑起來的時候，才有幾分附和他當下年紀的朝氣蓬。

他將拉進懷里，拍了拍，笑嘆道:“你真是個傻丫頭，想去就去吧。”

招兒靠在他頸，突然不知道說什麼了。只能用胳膊使勁去勒他的脖子，一直把薛庭儴勒得罵想謀殺親夫，招兒才換了方向使勁撓他，兩人在炕上瘋做一團。

“那麼，知縣夫人，你一去就是數月不歸，可否憐憫小生介個，以解小生獨守空閨之苦？”

招兒趴在他上，啼笑皆非道:“你貧就是！”

薛庭儴拽過一件裳，當做帕子掩著臉哭:“你這個沒良心的，當小生不知你是回去應付你家中的那個死鬼老爺。想我昂昂七尺男兒，不過是因為一時行差就錯，便自此跌了你的紅窩，再也翻不得。我二人明明相互心悅，卻只能做這地下夫妻，如今你為了應付他，棄我而去，我心中泛酸，卻沒訴說。”

招兒笑得肚子都快破了，見他掐著嗓子唱道，便也佯裝滿腹犯愁蹙了眉，悵然地著他的臉，說:“你即知曉他是我的夫君，就知我的為難，其實我心里還是著你的。”

“怎麼？”

“你想怎麼？”

“那今兒你在上面。”

說著，薛庭儴就換了腔調，銜上招兒的瓣。

冰涼的薄帶著一茶葉的微苦，溫熱的舌貪婪地攫取著屬于的氣息，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齒纏之間，招兒就覺得快呼吸不過來了，鼻息之間是他上獨有的味道。

恍惚之間，就覺一陣涼意，突然薛庭儴松開口，招兒剛急著想呼吸幾口，就被撞得差點岔了氣。

他抵在頸側，咬著耳垂，一面道:“夫人，你說是你家那死鬼老爺讓你滿意，還是小生能讓你滿意？”

呃……

見不答，他就折磨，招兒只能如了他的意。

“肯定是你。”呼吸不穩道。

“真的是這樣？”

見他笑得宛如了燈油的老鼠，招兒轉了轉眼珠，也用唱大戲的腔調，小聲唱道:“我的親親兒，你是不知我家老爺啊，不過是外強中干，銀樣蠟槍頭，所以還是你得我心意。”

“敢說我銀樣蠟槍頭？”

……

次日，招兒就悄悄啟程了。

猶豫了很久，還是沒告訴弘兒娘去干什麼了，只是說要出門一趟，過些日子就回來了。

弘兒倒是很懂事，讓娘早去早回，招兒上了馬車卻是了哭了一場。

招兒的離開沒有引起任何波瀾，臨海之濱的定海縣還是如同以往寧靜而又喧囂。

唯一與以前有些區別的就是，隨著雙嶼港漸漸為人所知，來到這進行買賣的夷商越來越多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是約定好時間進行易，而是經常有人主找了來。

而藏在平靜的表面之下，是舟山島的日漸清冷，以及賀指揮使的震怒。

所以招兒走后的半個月，寧波府知府孫大人便親自招了薛庭儴去府城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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