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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事實上整個浙江這會兒知道這消息的,沒幾個臉能好。

那閩浙總督裴克儉回京述職,果然被留在了京里,閩浙一帶看似平靜,實則下面早就開始了。

裴克儉在閩浙一待就是近十年,這兩地多人指著他吃飯。如今人走了,還不知道換個什麼人過來,明擺著閩浙兩地面臨著一次大洗牌，誰能安穩得住。都是趁著最后的瘋狂機會，能撈一把就先撈在手里,實則眼睛一直盯著京中那邊的政令。

關于閩浙總督換誰，朝堂上掰扯了幾個月都沒掰扯清楚。

下面舉薦上來的人，不是嘉帝不滿意,就是閣那邊覺得不合適。期間,外面人都不清楚，只知道大佬們掰手腕掰得讓人心驚膽戰。

好不容易到了年挨兒,人選終于下來了。

是吏部右侍郎邵開。

這邵開是無錫人,而吳閣老兼著吏部尚書,是誰的人,自然不用明說。

吳閣老一系笑了,其他派系的人是什麼臉，反正外人也看不見。下面那些大臣只知道嘉帝的臉連了幾天,還是臘八那日見了幾分笑容。

到底選的是閩浙總督，這人選對京城的老百姓還真沒什麼影響,就是浙江一帶頗大,不然謝三也不會如此失態。

那天謝三和薛庭儴說了什麼，沒人知道，這個年還是一如既往的過著。因為有高升他們，比去年更加熱鬧了。

等開了年，薛庭儴就開始忙碌起來，甚至比以往更忙，因為他打算干一件大事。

這是他對招兒的說法，然后每天都是神神地出去，還帶著人頻頻出海。事后招兒才知道他去干了什麼，他竟是帶著人去掘雙嶼港了。

當初謝三他們礙于掩人耳目，就只掘開了兩條航道，一條進，一條出。這次薛庭儴也不知哪神經了，竟是打算把那些被填了地方都掘開。

這可是一樣大工程，填的時候容易，掘開卻很難。尤其隨著時間過去，當初被填的位置，已經被許多海草和淤泥堵塞。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當初謝三他們掘航道的時候，進行過探測，如今只用按照位置一點點清理就好。

很快天又暖了起來，又是春一個三月，定海縣再度熱鬧起來。

招兒還沒出過海呢，這趟薛庭儴跟船出去，特意跟了上。

幸虧如今薛庭儴在定海縣是最大，不然估計上不了這船。行海的人都迷信，講究特別多，其中有一點就是子不能上船出海。

按他們說法是人有月事，月事是污穢的，晦氣。而在海上航行特別危險，一不小心就會出事，所以才會避諱。

開始薛庭儴還不跟招兒說，后來還是見別人聽說也要去，眼神都有些不對勁，追問了起來，他才實話實說。

招兒當時就有些不高興了，卻也心中明白即使能以勢人，可人們心底的想法改變不了。遂在出門前特意換了男人裳，那種怪怪的眼神才了些。

本來招兒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倒是薛庭儴心里有些計較，跟掰扯了半天不用這麼干，不用在意別人的目。

是招兒自己說，其實并不在意別人怎麼看，只是有些事既然存在，明明可以讓大家都安適，實在沒必要為了一己之私，去刻意讓所有人心里都不舒服。

海洋變化莫測，出海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最大的盼就是能平平安安出去，安安的回來。

這樣便好了。

話都說這樣了，薛庭儴自然再說不了什麼。

船到了某一個地方，突然停了下來。

這趟一共出來了兩艘船，隨船帶了兩百多人。

船停下后，另一艘船上的民壯便開始忙起來。他們拿出了許多手腕細的皮繩，又在船舷上架起特制轆轤，那轆轤有人高，需得數個壯的漢子合力才能搬起。待轆轤架好后，他們就開始將皮繩往轆轤上纏。

另一邊有幾個漢子換上水靠，每人都背著一個特制的水肺，打算下海。

招兒之所以會知道那是水肺，還是薛庭儴告訴的。

他們很快就準備好了一切，每個人上都系著一繩子。在海前，他們檢查了一下攜帶之，例如鋤頭、小刀，還有一些防大魚的藥等等。

這防大魚的藥，是管福建那些常年采珠為生的采珠人買來的，那些采珠人常年深海中，自然有其獨門手段。

這些人很快就跳海中。這邊招兒著那平靜無波的海面，不免有些心悸。

大海實在是太大了，人反而是那麼的渺小，所以難免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恐慌。

過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時間，海面上的繩子被人拽了，船上的人快速地拽著繩子，很快就從海面上冒出一個人。

然后是第二個，第三個，直到所有人都冒頭，并上了船。

船上，數十個漢子合力搖著那人高的轆轤，剛開始很緩慢，直到聽見一句起來了，就快了起來。

船了，拖著那個不知名東西，一路往前航行，一直到了某個特定的方位才停下，方才那些海的民壯又下水了，合力解開綁著那的繩子，就見海面上泛起一陣波紋，那又沉了下去。

所謂的掘開航道，就是如此這般進行的。

那片水面下堆積了許多山石和沉船，積小的、重量輕的，能挖起來的就挖起來，不能挖的只能移到某個深水。反正這片海域有深有淺，只要不會讓船只礁，隨便堆積在哪兒都行。

經此，招兒總算知道薛庭儴平時在忙什麼了。

著他沒被曬黑，卻被曬起了皮的臉，忍不住手了。

的手被薛庭儴抓住。

“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等這片航道打開，你大抵要一層皮。”招兒淺笑著說。

薛庭儴哈哈一笑:“辛苦的是他們，可不是我，我只用看著就行了。”

可不是，每個人都很辛苦，每個人都在努力著。

招兒突然有一種還不夠努力的覺。

因為子的份，又因為弘兒之前還小，總是盡量能不出門就不出門，頂多是做一些盤賬，或者發號施令的活兒。

每當看著別人忙忙碌碌而來，忙忙碌碌而去，也是羨慕的，卻知道任不得。如今弘兒也長大了，前陣子薛庭儴從外面聘了先生，在府里做了西席，教授弘兒念書。

兒子總算不是日日纏著娘了，剛開始招兒還有些不習慣，這也是為何今日會生出想出海看看的心思，實在是最近有些無聊。

看來，也該給自己找些事做了。

一直到了夕西下，薛庭儴他們才歸。

招兒第一次看到海上的日落是什麼樣的，那種奇景特別壯觀。

回頭看了看海面上那坨橘紅，招兒依舊有些恍不過神。

“待這里被清出來，定會恢復很久之前番船滿海間的盛景。到那時候，我來這里的任務就算完了一大半。”薛庭儴朝海面一揮手，對招兒道。

“那到那時候我們去哪兒？”

“到時候你想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

郭巨山下是郭巨鎮。

郭巨三面環山，一面臨海，隔海對面就是舟山島。

因浙江一帶總是鬧倭寇，郭巨又臨著海，所以當地便有衛所駐扎。

定海衛與之不同，因為舟山島上百姓遷，定海前衛、左衛、右衛均被撤回至鎮海樓，獨留了定海后所駐扎在定海縣。

定海后所只不過是個千戶所，郭巨卻是整整駐扎了一個衛。

此時郭巨衛所中，劉千戶正在向指揮使賀維稟事:“這陣子那些高麗、倭國以及佛郎機商人，要貨的數量越來越，下面的那些商人已經連著反應好幾次，這次甚至有商人帶了貨來，卻只銷掉了一半不到。便有人起了疑探問，這些夷人卻是閉口不答，后來還是許家的人生了一計，特意將那夷商灌醉了，又施以人計，對方才說了些。”

賀指揮使乃是一個四十多歲魁梧漢子，留著一臉絡腮胡。

他為人獷，最是不喜別人跟自己說話，說一半留一半，也因此濃眉不一皺。

見此，劉千戶也知道自己臭病又犯了，忙又繼續說下去:“之前您讓屬下查查這事，屬下便一直記在心中，這次據許家的稟報，又專門派了人尾隨而至，才發現竟是定海縣的那群人，搶了咱們的生意。”

聞言，賀指揮使下意識地掀了掀眉，明擺著有些不信。

都在這一片討飯吃，賀指揮使知道定海那。說白了，就是撿他們的殘羹剩飯來吃，他從來就沒放在過眼里。

臥榻之側能容他人酣睡，這個理誰都懂，只是那伙人都是浙江一帶的傳承多年的氏族，單挑一個不起眼，可加起來就有些棘手了。再加上又攀了前閩浙總督裴克強的關系，賀指揮使便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這樣的地方，搶他們的生意？

賀指揮使會有這種想法，也是基于清楚雙嶼那片的地形。

那地方早先是好，扼多條航線之要沖，且洋流和緩。打從南洋到東洋，最近的一條航道便是經由此地通過。過了雙嶼，才是舟山，所以當年雙嶼才會為遠近聞名的走私之港，皆是占了地利之便。

可那也是以前，打從前朝時那地方的港口和航道被填，就了一死港。最近這幾年之所以能死灰復燃，不過是那些被撇除在外的一些氏族不甘心，重新又在上頭了心思。

作為掌管郭巨一地，說一不二的人，賀指揮使清楚那地方吞吐貨的能量，也因此才會存著質疑。

“屬下也不清楚，可那夷商說了，那貨價格要比咱們這低了不，所以他們更愿意去那個地方。若不是和咱們合作多年，且咱們這兒有些貨那沒有，他可能就不會繞遠路來咱們這里了。”

賀指揮使一擰濃眉，面慎重起來:“此言當真？”

劉千戶苦著臉:“屬下哪敢騙你，千真萬確是這麼說的。本來屬下也不信，就雙嶼那破地方，貨船想掉個頭，都得小心翼翼，免得被下面的那些東西被絆了。可有這夷商之言，再算算咱們最近損掉的生意，也做不了他想。”

“讓人去查！”

“大人怎麼查？”

“怎麼查還要老子告訴你？想辦法去查！”

劉千戶當即灰溜溜地退下了。

之后，他特意弄了條船，佯裝是商船靠近那，就見海面上船來船往，哪里還有以前航道仄的樣子。這才得出一個結果，原來這群人竟是學了那愚公移山把下面被填的航道給掘開了。

他大驚失回來稟報賀指揮使，之后又派了幾路人各種暗中查探，才知曉定海那邊發生了什麼。

打從前年起，定海就來了個薛知縣。此人十分貪財，雁過拔，卻是雄才大略，頗有城府。到任以后，百姓戴，他本人也大展拳腳干了不實事。

其中之一，就是帶著人是把這被填的航道和港口給掘開了。

“這是哪兒來的頭小子，如此膽大包天！私通外夷，這可是朝廷明令止的，抓住了要殺頭！”聽完劉千戶的回稟，賀指揮使怒道。

劉千戶眼神閃爍，里沒敢說，心里卻道，你說的這些咱們自己就在干，大家彼此彼此而已。

賀指揮使很快也意識到這點，這用句俗話講，就烏別說黑豬黑，大家都是半斤八兩的貨。可那能一樣，拿自己與一個七品縣令相比，總有一種讓他惱怒的覺。

人們歷來就是如此，譴責他人的時候，從來不會反省自。賀指揮使如今就是這種心態，可在怒過之后，他也發現自己竟沒有直接的手段對付這小子。

其一，他只是衛所指揮使，和地方不搭邊。其二，別人正在干得勾當，他也沒干，甚至比對方干得更大。

不過賀指揮使也不是沒有辦法，他很快就給寧波知府孫剛遞了信，讓他管管自己下面人。

他相信孫剛會識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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