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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樊大柱回去后,本是心中忐忑等著薛庭儴接下來的靜。

哪知他卻一點靜都無。

每日都是瘸著上公堂,裝腔作勢擺著他的架子,可扭頭后宅里卻會傳來大人惹了夫人生氣,又是如何和夫人討饒的消息。

簡直讓人哭笑不得。

而因為衙門里的人都太能干,也是了冬事便了下來,薛庭儴竟是一改早先積極的模樣,上前衙的次數越來越，甚至幾日才會過問一二。

他這般如此，也能讓人放心,不得他什麼事都不要管。

當然薛庭儴也不是閑著的，隔三差五就會出去一趟。樊大柱也派人盯過，卻發現這個薛大人子很詭異,似乎對他那日所言十分上心,竟是頗有興致的喬裝起普通老百姓來，探聽那些以前的事。

樊大柱還真不怕他探聽,也許他那般說辭確實帶有為自己解釋的私心,也是想說服對方,但他所言非虛。

薛庭儴出去過幾趟,似乎就失去了興致,竟是顯得意興闌珊起來，越發在政務上顯得懶怠。樊大柱也沒派人再盯著他了,他想，人有趨利避害之本能,誰會還沒做兩日,就自己找死的呢。

尤其又過了幾日，樊大柱往薛庭儴手里送了筆銀子。

銀子并不多，只有一百多兩，可對于一個一年俸祿才不過幾十兩的知縣來說，已經算是一筆不的銀子了。

而據樊大柱所言，這不過是別人孝敬過來的炭敬。

也就是說，一年之中，并不只是這一筆。至有炭敬，就還有冰敬，每年兩百兩打底，說不定還有更多。

而銀子，樊大柱也沒送到薛庭儴的手里，而是送給了招兒。

招兒并未推遲，一把就接了過來，還對樊大柱的妻子氏說，以后會讓自家老爺好好的提拔樊縣丞的，將一個貪財而又眼皮子淺的小婦人扮演得極好。

可把氏給嘔的，表面上笑呵呵，扭頭回家直對樊縣丞罵就這樣的人還是縣夫人。

氏可不想結這樣庸俗的人，所以兩家的宅子就在隔壁，也極上這邊來。可不來找招兒，招兒反倒來找了。

招兒十分憋足地裝腔作勢了兩日，終于坦自己的目的。

招兒告訴氏，也是做生意的，不過就是在京城開了個賣絹花的小鋪子。但對做生意極興趣，正確應該是對銀子興趣，反正氏是聽出了這點兒意思。所以招兒特意向氏來討教，怎樣才能賺到更多的銀子。

雖沒有明晃晃地說想干什麼，但話里話外的意思都在打聽那見不得人得勾當。

氏可被嚇得不輕，哪怕是，也從來沒敢這樣的心思過。不過為了不在招兒面前丟丑，特意掩住了這種詫異，扭頭卻把事跟樊縣丞說了。

就在樊縣丞還在琢磨，這事到底是夫人想的，還是夫人被大人授予，大人就主找他了。

薛庭儴極力想掩飾自己懼的本質，卻又佯裝一副被婦人所煩的無奈。

樊縣丞十分理解地同他嘆著，兩人話還沒說上，就各自嘆了一番家中的河東獅。

嘆完，似乎也有共同話題了，兩人也有了點心照不宣的默契。再之后進主題，樊縣丞也晦地告知薛庭儴，他雖是知道些其中大概，可從來沒過心思，也是不敢。

薛庭儴當時沒說什麼，扭頭過了幾天，又找上樊縣丞，大概坦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按照薛庭儴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他即是這定海縣的父母，這縣里的一切都該是他主持。沒道理別人吃，自己喝湯，干系擔著，腦袋懸著，還落不下三瓜倆棗。

這些樊縣丞倒是心有，想當初他剛知道這些事的時候，也是天睡不著覺。可不是如薛大人所言，別人吃，自己喝湯，干系擔著，腦袋懸著，還落不下三瓜倆棗。

不過樊縣丞膽子小，背后也沒人，自然什麼心思都不敢。

可薛庭儴不一樣，按他說的話，他曾經也是翰林院修撰，閣誥敕房中書舍人，見過閣老面過圣，還跟閣老們在一起喝過茶。雖然是人家喝著，他站著，到底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人。

這話里的潛意思很多，大抵就是在說自己上面有人。

怕樊縣丞不相信，他還著重申明了一下，自己的老師如今在陛下邊任中書舍人，每天侍奉在君側。若是那些人敢不讓他伙，他就讓他們打蛋飛，不信試試！

說這句不信試試的時候，薛庭儴年輕的臉上帶著幾分貪婪的兇惡。

直接把樊縣丞給震住了。

不過這事也沒了下文，因為馬上就過年了。

這個年，過得頗為熱鬧。

到底如今不一般，也是個地方父母。

且不提下面這些人都得來孝敬，哪怕是拎一只老母呢，也是份孝敬。有孝敬來，薛大人就著。

現如今大家都學會了，給大人送禮別送本人，大人是讀書人，讀書人視銀子為阿堵。不過夫人喜歡，送給夫人就好了。

所以招兒的這個年過得十分快活，下面那些吏家的太太們連著來給拜年，每天都被人圍著捧著。就連弘兒，明明也不過就是個四歲的小娃，卻被人形容觀世音娘娘座下的子，文曲星轉世，以后要像爹一樣當狀元的。

好話聽得耳朵都出繭子了，不怪招兒天天笑得合不攏。

終于這個年過去了，天氣慢慢回暖。

進三月，外面又開始流言說縣里哪兒出現了倭寇，惹得老百姓們天惶惶不安。

而就在這個時候，薛庭儴的一項行舉卻是差點沒把樊縣丞嚇死。

他竟是不知從哪兒讓人送了一批生、綢、茶葉之類的什，說這一趟就要下海。

不如此，他最近每天都把衙門里的皂、壯、快三班衙役，出來訓話。訓話的主要容就是，老爺大如天，老爺讓你們干什麼，你們就得干什麼，老爺說什麼，就是什麼。

問題是這些不是廢話嗎？自然是老爺讓干什麼，就讓干什麼了。

可很快他們就知道老爺讓他們干什麼了。

像定海縣這種小縣城，是沒有專門守城門的兵丁。

一般都是衙役們兼著，也門吏。

攏共就兩城門，一派個幾個人看著就，當然這也是指的平時，逢著要時候，地方衛所就會專門派兵丁前來看守。

至于什麼要時候？自然是逢有倭寇作之時。

可這次倒是出了奇，當定海后所的人前來接管城門的時候，卻被拒了。據門吏所言，他們老爺說了，看守縣城之門戶，本就是縣衙職責范圍之，衛所攏共就這麼些人，還要四搜尋倭寇，還是不勞煩各位衛所的軍爺了。

衛所的兵卒無功而返，事報上去后，耿千戶等人也沒當回事。只當是這薛知縣新上任三把火，又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特意想表現一二。

可他們很快就知道，事不是這樣的。

別看定海是個小小的縣城，來往的車隊馬隊可是許多，往常進出城門，從來無人盤問，如今倒好，守門的卒子竟借著搜尋倭寇訛上了。

本就是見不得的東西，大家心照不宣，過去也就算了。大庭廣眾之下，當著老百姓的面搜，這不是明擺著沒事找事。

不就是些銀子的問題，既然能來到這兒，自然都不差錢，塞些銀子也就過去了。當然沒有人抱怨，只是暫時也沒個管事的，自然抱怨不為人所知。

到了出貨當日，大街上早就宵了，可當夜幕降臨之后，卻有一隊又一隊的車隊往城門行去。

陣勢極為好大，宛若一條條暗夜出行的長龍，若是哪個老百姓半夜出門，估計要被嚇死。

與往常一樣，城門大開，不同的是，城門前攔了一些柵欄。

柵欄前圍站了十幾個衙役，個個手里舉著火把，一看就是來者不善。

見被擋著不準走，就有人下車詢問上了。

這人一黑，還蒙著臉，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哪兒來的采花大盜。

“爺，這是怎麼了？”

“不怎麼，我們老爺說了，經我此路，過我此門，此門通蓬萊，要想經過拿銀來。”那守門的門吏困難地說著從自家大人那里聽來的打油詩，實則心里怦怦直跳，不知道這些話能不能唬過這些人。

可事已至此，只能著頭皮上，縣太爺就是他頭頂上的天，他今天敢說不干，明天就讓他滾蛋。

“這是訛上了？”能干這種買賣的，有幾個是簡單的人，雖是背后東家都沒面，可下面的跑人也不簡單。所以一聽這話，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一面說一面冷笑著。

“我們老爺說了，這不是訛。你們這麼些車，天天打這里過，路都被壞了，事后你們走了，還是得我們衙門里的力役修路。修路不要銀子？管人吃飯不要銀子？還有你們每次來，咱們衙門里就得員出四巡邏，這麼些人力力不要銀子？”門吏努力回憶著縣太爺給他們訓話時的模樣，雖不能學個十十，倒也能像了五六分。

“說來說去，就是要銀子？”

“我們老爺說了，這是要銀子，也不是要銀子……”

門吏的話被打斷了。

“你們老爺的名堂可真多，說來說去不就是死要錢。”

“您要是這麼認為也行，我們老爺說了，不給銀子不能從這里過，您還是換條道吧。”

“你——”

“馬六，給他銀子！”

后面一輛馬車中，有人說道。明顯就是負責押送貨的總把頭。

馬六不甘不愿地瞪了門吏一眼，問道:“多？！”

門吏嘿嘿一笑，張地了下道:“我們老爺說了，一車十兩，按車收錢，你多輛車，就給多銀子。”

這次商行里可是一共來了二十幾車貨，照這麼算，過門錢就要給兩百多兩。

此人是個子暴躁的，當即罵道:“你們怎麼不去搶？”

門吏還是那副蔫頭耷腦的死樣子，道:“我們老爺說了，我們是，不是匪，自然是不能用搶的。”

馬六還想說什麼，卻被人喝止住了，老老實實掏了銀子，門吏才指揮后的人，讓開地方。

等打頭的那輛馬車經過時，車里那個沒臉的人問道:“你們老爺還說什麼了？”

正在看手里銀票的門吏道:“我們老爺說得可多了，您確定要聽？如果真要聽的話，今兒后面那些車都不用過去了。”

車里沒人說話，車隊很快就過去了。

待這行車隊過去，門吏又攔下一盞氣死風燈，重復了之前說的話。

為了趕時間，也是因為不想生事，幾乎所有人都給了買路錢。

所以這一晚，縣衙收獲不，那負責收銀子的門吏手都抖了，前掛了一個臨走時他家老爺親手給他掛上的書袋，里面裝了滿滿一袋子的銀票。

門吏一想到這袋子里裝了多錢，就忍不住心打。

他不知道收了多，只知道很多很多，而且他們老爺說了，收上來的銀子人人有份，一輛車給他們提二兩銀子的辛苦錢。今晚一共過了五百多輛車，也就是說有一千兩來著。

衙門里一共有多吏役？他已經算不清了，反正就是每人都能分到不銀子。

門吏心滿意足地揣著銀子回衙門了，而他家老爺薛大人此時正領著一眾人在大堂上等著呢。

大堂上燈火通明，薛庭儴坐在大案后，模樣威嚴，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正審什麼大案。可見到這門吏后，他的眼睛刷的一下亮了，連連招手，是一個守財奴也似，將錢袋子抓過來，翻弄了一下，才將遞給旁邊站著的一個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