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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養小首輔》 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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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今日,余慶村的村頭忙的是熱火朝天。

明明是農忙之時,村民們沒有下地干活兒,反倒在村頭忙上了。有那附近村的村民好奇上前看一眼,才發現這些村民竟是忙著挖坑,往里面埋東西。

埋的那東西看起來怪模怪樣,反正以村民們的見識,是不知道什麼東西,問了人家也不說,只說過幾日就知道了。

等再過兩日去看——

嘿,村頭竟是豎起了一高約五丈些許的旗桿。基座是旗桿夾石,上有兩個菱形孔,旗桿是用很的杉木做的,旗桿下半部分也鑿有兩個孔,與旗桿夾石上的孔一致,中間用木銷將旗桿與旗桿夾連接起來。

最令人奇特的是,那旗桿跟一般旗桿不一樣,其上有一個八角四方斗。

許多人都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只有那些有見識的村民知曉,這是余慶村出了什麼不得了的人

到了掛功名旗的那一日,余慶村這里十分安靜,既沒有放鞭請酒,也沒有呼朋喝友,只有薛姓一族的人都到場了,麻麻圍在村頭。

旗桿下擺著供桌,上面有一應祭祀之。薛庭儴和薛族長站在最前面,一旁還有幾個上了年紀的耄老,兩人上香祭過后,有人捧來一個裝了紅漆的碗,并一狼毫筆。

“庭儴,你來!按理說這需得族中有聲的長輩為你而書,可咱們薛家基淺,你是咱們族里最出息的人,字也是寫的最好,所以還是你來。希自你而起,咱們薛家能越來越興旺,多出幾個有功名的讀書人,造福鄉里后輩。”

薛庭儴并沒有拒絕,微微頷首,便拿起那蘸足了紅漆的狼毫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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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筆桿有些,與他慣常用的不同,所以有些不順手。不過他的手還是很穩,就是稍有些謹慎,等毫筆上多余的紅漆都落掉,才猛地抬手在旗桿夾石上寫著。

不多時,就見旗桿夾石上多出了兩行大字——

六年丙午科鄉試,中第一名解元薛庭儴。于嘉六年秋立。

這些字龍飛舞,頗有一凌云之氣沖破云霄。不過在場的大多人都不識字,即使識字也是很淺,自然看不出這字里的蘊意。只知道很好看,看起來真有氣勢。

“掛旗嘍!”

隨著一聲呼喊,有號角聲響起。

因為薛庭儴上有孝,不能擺酒慶賀,為了今日的大事,薛族長可是和族里人商量很久,一定要弄出些氣勢來。像這些過場,就是族里商量出來的。

隨著號角聲響起,附近幾個村的村民都約聽見,正想著發生了什麼事,就見不遠有什麼東西徐徐升起了。

因為隔得太遠,也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余慶村方向的,便有人好奇的找了過來。尤其是上水村和下水村的村民,離余慶村近,人還沒走到地方,就看見余慶村的村頭立著個怪家伙。

上面掛了一面紅邊黃地兒的大旗,旗上丹書了幾個大字——

六年丙午科鄉試,中第一名解元。

赫,村民不懂解元是啥,有人認識旗桿,還有的認識字,知道這是余慶村出舉人。

一時間,這個消息以龍卷風的速度,傳遍了附近十里八村。

許多村的村民都結伴來看這功名旗桿,如今經過別人的解說,大家都知道這功名旗桿是干什麼的了。秀才不能立,當是中了舉人,中了進士,家里有了大,才能立一個旗桿。

這是薛家的耀,人老八輩走出去的談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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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薛家人可沒有這樣的待遇,如今走出去一說是薛舉人的那個‘薛’,旁人格外高看一眼。不如此,出去走親戚吃酒,那都是頭等的待遇,坐上席。

自然多的是人想見見薛舉人到底長啥樣,可別人都說了,本來縣里是要給薛舉人擺酒慶賀的,薛氏的族里也是這麼打算,可事逢不湊巧,薛舉人的祖父過世了。

讀書人特別講究這些禮儀孝道什麼的,所以薛舉人如今閉門在家。

大家一聽說這樣,格外有一種肅然起敬之,于是薛舉人是個大孝子大孝孫的名聲就這麼流傳了出去。甚至連徐縣令在縣里,都有所耳聞。

如今余慶村的功名旗,了遠近聞名的一景。

時不時總有風聞名頭的村民過來看,還有附近村的人,因為離余慶村近,也格外覺得榮。家里有什麼親朋好友來了,總要領著人家來觀賞觀賞,一是開開眼界,二來也是沾沾舉人老爺的仙氣。

當然,這些不過是浮在面子上的,對于鄉下人來說,再沒有什麼比種田不稅更來得實際。

一個舉人可免五百畝地的苛捐雜稅,薛氏一族所有族人加起來也不過只有兩百多畝地。

這邊立功名旗桿的瑣事剛罷,薛族長就忙著持這些事了。扭頭過了幾日,厚厚的一疊地契就到了招兒的手里。

招兒如今也懷了近七個月,肚子已經很大了,本是坐在炕上給肚里的娃做裳,突然被塞進懷里的一疊地契給嚇住了。

“這是干啥呢?”

翻了翻手里的地契,這些地契每張的數目都不多,大多都是幾畝的樣子,最多一張是薛族長家的,有近二十畝。

“你從哪兒弄來的這些,該不會出去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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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庭儴本是想討開心,沒想到被安了個搶的名頭,有些氣呼呼地道:“你家夫君就是淪落到要出去搶的地步,都是堂爺送來的。”

“干啥?”招兒不免想到什麼不好的事,瞠大眼道:“該不會是做了什麼事,需要你出面周旋,才會出這麼高的價錢收買你?”

“你想到哪兒去了!”

他將關于‘投獻’之事中的一些東西,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招兒。

所謂投獻,就是有地的莊戶人家,為了避稅,捧著地契來請可以免稅的紳貴族庇護。大昌的苛捐雜稅很重,農人一年到頭累死累活,所收來的小多半糧食都要拿去稅。

這也是為何薛老爺子心心念念,想給薛家培養個有功名的人,最本的目的。而投獻之中還有妄獻、自獻,這就是有權勢的人侵占平民老百姓家的土地了。因為這乃是族人的投獻,與那些本意義不一樣,薛庭儴也就沒有過多的解釋。

“那你說的意思,這些地都是咱家的呢?”招兒依舊有些緩不過來勁兒。

薛庭儴點點頭,從府那一方面來看,確實如此。

“那可不行,你可不能因為自己中舉了,就欺負族人。地都給咱了,他們吃什麼喝什麼,你如今雖是考上了,可不能忘本。”

招兒就是招兒,跟一般婦道人家都不大一樣。換別的婦人,早就高興得不知怎麼好,唯獨想的卻不是這樣。

錢,貪錢,卻取之有道,不干傷天害理的事。自己就不該覺得這樣能討歡心,這歡心沒討好,倒是挨一通埋怨。

無奈,他只能將事又說得細了一些,還把投獻中妄獻、自獻,解釋了給聽,又解釋了自己族人投獻其中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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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照你這麼說,那些仗勢欺人的權貴不是很壞,老百姓沒了地,日子可怎麼過。”招兒越說越激,從炕上跪坐了起來:“我先跟你說好,你可千萬別干這種事,這種事傷德。”

“行了行了,你快坐好,說話就說話,怎麼起來了。”

將招兒安坐下后,薛庭儴才道:“我當然不會干這種事。”

“那就行。”

之后招兒繼續裳,薛庭儴卻一改之前不讓針線的態度,似乎忽略了這些,而是踏出了屋門。

他一路順著小山頭走著,十月的天已經有些涼了。遠,那些麥地高粱地里,所有糧食都被收上來了,變得低矮而整齊,也因此顯得視線越發空曠。

遠遠的,就見那面迎風招展的大旗,他不由自主順著村尾小路走了出去。

大抵在那夢里,因為薛庭儴的經歷太過復雜,遭遇過的不公也太多,他的心一直是含著一怨氣的。所以在他得了勢后,他并沒有一顆為民請愿之心。

當時但凡朝中大員,誰不是名下土地萬萬千,他自然也不例外。

人人只道薛首輔清廉正直,殊不知他是山西一帶最大的地主。而被老百姓們歌功頌德的那些清們,哪個不是大地主?

清名,那不過是做給人看的!

此時薛庭儴的腦子里有兩個人在打架,一個覺得招兒太小題大做,一個卻似乎有些理解。

他腦子很,想起了很多事

有那夢里的,也有現實中的,一幅幅一幀幀飛快劃過,

恍惚中,薛庭儴就走到那旗桿下頭。

有人正站在那兒,是個莊戶漢子,帶著一個小男娃。

這漢子似乎剛干完活兒,肩上扛著鋤頭,正指著那旗桿,似乎在跟男娃說著什麼。

薛庭儴走近了些,才聽清楚了。

“……瞅見沒,這就是薛舉人的功名旗。”

“好高好大呀爹,真威風!”

“威風吧,這就是舉人老爺!等明年開春了,爹也送你去上學,你可要好好讀書,為咱們家爭。”

“那是不是我以后了舉人老爺,也能立一個這麼威風的大旗。”

“那也得你中了才。”

漢子正和小兒說些沒有邊際的話,見一個年走過來,似乎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年郎,你是這村里的人?”

薛庭儴點了點頭。

漢子羨慕地砸了砸:“那可真是好了,你姓薛不?”

薛庭儴又點了點頭。

“那姓薛就更好了。哎呀,你不知道,咱們聽說薛家出了個舉人老爺,人老八輩都不用稅子了,可真是羨慕死了。我家也有個小兒,就是這小兔崽子,天鬧著要去學堂,去學堂的。

“咱一個普通的莊戶人家,看天吃飯,一年到頭了稅,也就顧個吃喝,哪里送得起去學堂。不過自打聽說薛舉人的事,我打算砸鍋賣鐵都送他讀。讀書人好,讀書人有前途,不像咱,一輩子就臉朝黃土背朝天。這不,趁著空就帶著小兔崽子來看看,看看薛舉人的大旗,也能沾沾福氣,以后給咱家宗耀祖。”

漢子說得有些語無倫次的,小看見爹和人說話,也就乖巧地在旁邊看著。

不過他更多的時候則是看那面旗子,和那十分高聳的旗桿,似乎那里面有什麼吸引他的東西。

“我看令郎聰慧伶俐,以后定然是個有出息的。”

“咱村里人都這麼說,要不我哪里舍得花錢送他去讀。”

薛庭儴見那小看旗桿看得目不轉睛,蹲下對他招了招手:“喜歡看麼?看什麼?”問著的同時,他也抬頭看去。

“我在想薛舉人肯定很厲害。”

“他只是個舉人,還不是,還不厲害。”

“你別以為我小,就不懂事。我爹說了,薛舉人很厲害,讀書很厲害,以后要當大的。”

“你想讀書嗎?”

“想。”

“為什麼想?”

“我想替家里宗耀祖,當大,免稅子。”小宛如牙牙學語般,說著自己腦子里的認知。

“那到底是為了免稅子,還是當大?”

“既當大,又免稅子,當一個好。我爹說,若是大老爺都是好,咱家就不用那麼稅子了。對了,哥哥,你說薛舉人當了大以后,會是一個好麼?那咱們是不是不用那麼多稅子了……”

“你這孩子說什麼,可千萬別胡說八道!”漢子忙走上來,一把將兒子拉了過來,又對薛庭儴歉道:“孩子不懂事,胡說八道的,可千萬別把這話傳進薛舉人的耳朵里。”

“叔,我不會說的。”

漢子沖他點點頭,就忙拉著兒子走了。

遠遠的,還能聽見漢子在和兒子說話:“你這小鬼頭,胡說八道些什麼,要是讓薛舉人聽見……”

“薛舉人是個好人,肯定不會欺負咱們的。”

“你咋就知道了?”

“因為那個大哥哥是個好人啊,他不是也姓薛麼。爹,我剛才看見那個大哥哥好像哭了,眼睛紅紅的……”

“你個臭小子又胡說八道,我怎麼沒看見……”

“他眼睛真的紅了……”

明明沒有太,卻格外覺得刺眼,站在原地的薛庭儴半掩著眼,看向那面功名旗。

“狗子想讀書嗎?”

“想。”

“為什麼想?”

“我想替家里宗耀祖,當薛家最有出息的人,以后當個好,咱家就不用稅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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