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渡低頭，才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

在腦子里反復回想，像是被沖破的冰川，渾的管都像是推進不了一般。

那一向引以為傲的，不管在什麼時候都能維持快速思考的理智的腦子，也跟著不了。

不是不能，是不想。

林渡不愿意回想。

楚觀夢見林渡傻在了原地，徹底急了，一口重重咬了下去，一個乾元境中期的修士的手，生生被咬出了印子。

林渡深吸了一口氣，被疼痛刺激地清醒過來。

楚觀夢比林渡還要激，它炸著，“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真的知道了，為什麼神印損毀了，神印是融合在神的神魂里的，有神魂的神印，才是完整的神格。”

“兩者折損其中一個，都不能為神格，當初你給我看的那個神印，明顯是沒有神魂的！”

“那個墮神碎片，或者說，三毒碎片，看神印被損毀，所以第一件事想要利用那個神像和廟宇，召回分散的魂魄，重塑神格。”

“懷天跟我說過，三毒是人，害得卻是神。”

楚觀夢看著臨湍，“如果是……如果邪魔的源，那……”

“懷天因而死。”

它看著臨湍，被林渡抓在手上，一時掙不了，它有些著急，聽得林渡冷靜道，“真的是因而死嗎？”

“是神格上的真魂，不是三毒邪。”林渡死死鉗制著楚觀夢，“你最后聽我一次勸，可以嗎？”

飛速地著腦子，“不是造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三毒才是。”

林渡說到這里，忽然想起了那天看到的累累白骨。

文福知道嗎？

如果文福知道……

林渡愣在了原地，那文福的所作所為……

深吸了一口氣，“還記得我們見過的那座神壇嗎？”

白骨山，后有神壇。

如果臨湍就是這個墮神的前世，那為什麼偏偏看不到臨湍本人生死簿的前世，就說得通了。

一個神的真魂轉世，遠超過明界的存在，林渡當然看不見。

“誰都有回，無論是人，還是神，只是轉世已經不是那個人了。”

“如果和三毒碎片是一的，那早就會提前和那些毒霧融合，楚觀夢，我不能否定墮神的罪責，可我也不能否定，臨湍的存在。”

“是臨湍，是無上宗第九十八代首席大弟子，是無上宗掌門，是明界第一。”

“生于兩千多年前，是我的師伯，是教導我的師伯，是我想要去封印魔氣本源，就讓我去封印魔氣本源的師伯，沒有阻止我們做任何事。”

“可是釀魔氣本源出現的罪魁禍首，這是的原罪。”楚觀夢頭一回顯出了一個天地之靈該有的冷酷，“你不能更清楚。”

林渡懸在原地，抬手抹了一把臉，“是，我不能更清楚。”

不能更清楚。

臨湍和開的對話，已經到了最后的階段。

“我知道怎麼樣才能讓三十三重天放心，開，只要真魂徹底消失，魔氣本源就徹底失去了反撲的機會，那些三毒永遠是三毒，只會是一潭死水，就算凝結為碎片，也永遠不會聚攏。”

臨湍平靜道，“所以，放過明界。”

危止忽然開口，直呼其名，“樓臨湍。”

“不要承擔不屬于你的罪責。”

難怪林渡始終懷疑，墮神殘片到底圖謀臨湍這個人什麼？

那人向來敏銳地過分，婆娑國滅，樓氏皇族幸存兩人。

他上的真龍丹，是偽裝天道碎片的墮神三毒碎片刻意導，想要摧毀他的佛骨。

而臨湍，墮神殘片，圖謀的是的魂魄。

墮神殘片敏銳至極，在整個明界苦苦尋找，臨湍避世不出，讓墮神殘片沒能找到。

直到林渡一路剝繭，抓到了一直以來藏在所有真相里的幕后黑手，也讓臨湍，和墮神碎片，正面有了集。

危止化為了人形，“所以……所以當年我問你，你上究竟還有什麼桎梏，讓你不得飛升，你卻只問我要酒……”

樓臨湍回頭看了他一眼，危止還不倫不類穿著舊時的淡僧袍，可目卻恢復了臨湍初見他時有的活氣。

不是和一樣，被淹醉在封閉的壇子里，爛的果實。

“別忘記了，你是樓臨湍，不是他口中的……后土，不是墮神。”

臨湍看向危止，目寬厚，“你不該再來的。”

危止睫輕，銀跟著，“所以你喝酒，本不是因為喜歡，是為了散靈，避免因為修為圓融，隨時靈力外泄。”

“也不是，我喜歡的。”臨湍笑起來，“傻孩子，人不會一直喝自己不喜歡的東西。”

“林渡天天喝苦藥。”危止陳述事實，“因為不得不喝。”

臨湍默然片刻，第一次轉移了話題，“對了，讓那孩子出來吧，別聽了，就算天地之靈的化靈能力再好，那一瞬間的波也是三個東西的波。”

空間微微波，兩個“東西”出現在了幾人的面前。

林渡死死著團，“師伯……”

臨湍看向了林渡，“傻孩子，早都和你說了，大人的事，你別摻和。”

林渡咬了咬側的，平復了一下緒，“您……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不太早。”臨湍憾道，“唯有太清大圓滿飛升之際，才知道了天命。”

看著眼前的林渡通紅的眼圈兒，忽然笑起來，“哭什麼，傻孩子，明明是我瞞著你，騙了你。”

林渡搖頭，“我沒有。”

“過來，你聽我說。”臨湍招招手，功制止了開的開口。

林渡飛過去，臨湍順手胡擼了一下的碎發，“你知道嗎？其實我做錯了很多事，我不如你很多。”

“我若飛升，三十三重天的魔氣本源，會因為我的飛升重新活躍，若我被引導吸收那些力量，墮神就會復生，三十三重天所有神仙，都不會想讓我飛升，所以我茍活在明界。”

“我明知魔氣本源存在，卻只能眼睜睜讓危止走向封印魔氣本源的命運，因為我過去，魔氣本源也會找到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抵抗魔氣本源的侵蝕。”

“所以我只能坐看這一切。”

“可你，是全天下最勇敢的孩子，你會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你雖然擁有天賦和資源，卻會努力用所學到的知識保護百姓，你才是，真正能走到最后的人。”

“我其實是怯懦的，危止因為你想通了，愿意承擔責任，封印了魔氣本源。”

“我也不該讓所有努力活著的人，你們耗費的努力，全部白費。”

林渡聽到這里，腦子已經徹底理清楚了。

上一世，千嶼被墮神碎片縱來他們無上宗，為什麼不去藏寶樓的東西，要取宗門庫的一樣藥材。

宗門最擅長封印法的，是臨湍。

庫積的大部分天材地寶的封印，都是臨湍的法印。

墮神碎片是來確認臨湍是否就是真魂的。

林渡還在掙扎，“可你分明沒有上一世的記憶，都能回了，都能回了，你就只是樓臨湍，現在明界的魔氣本源已經封印，你也沒有飛升，你可以永遠不飛升，只做明界的仙尊，有什麼不好？”

臨湍笑起來，“你可以抱著必死的決心，去為了眾生，濟世度人，為什麼我不能？”

“你已經推演出來了，魔氣侵蝕了明界的規則之力，總要有人補足天道的。”

“還記得明界的第七條宗訓是什麼嗎？”

林渡當然記得，曾經在剛進宗門的時候，就用這條懟過閻野，“無上宗宗訓第七條，若我族道友陷危困之際，無上宗弟子，當舍生取義，以救世。”

知道，所以更不能阻攔。

因為，因為危止，因為許許多多的人，都在邪魔和墮神碎片的迫下，流過，過傷，甚至喪失過命。

“我上一世曾經是土神，分割了所有世界和土地，我也算是……你們的母親？”

“母親該為孩子犧牲的。”

林渡抬眼，掙了臨湍的，“不是的，不是的，母親沒有任何責任和義務，去為孩子犧牲。”

“你給了我們棲息的土地，給了我們生機的來源，是我們生存的本。”

“這就夠了，這就足夠偉大了。”

“母親就是犧牲的角嗎？大地之母就要無怨無悔地犧牲嗎？”

林渡咬牙道，“不是這樣的。”

“你首先是個人，然后才是母親。”

“你是樓臨湍啊……你不是墮神，更不是土神，他們殺了你的前世，將軀封印在地里，貫通三十三重天和明界的地里，任由你的前世腐爛，你蓄積的三毒，釀造了魔氣本源，可這本不是現在這個你造的。”

開終于有了話的機會，他凜然道，“你的話我很認同，可你要知道，地載萬，天垂象，取材于地，取法于天，于是眾生親于地，土神源自于眾生的愿力和香火，本相為土，后因香火鼎盛，而生靈，本無真魂可言。”

“后來土靈為了得道，努力幫助所有人，在自己設下……”他說到這里，忽然發覺自己被天道屏蔽了。

遠天雷不斷炸響，而林渡只能看到開一張一合，卻始終聽不到他說話。

最主要看口型，也沒能看懂。

開自覺愚蠢，閉了。

前面還能說，后面涉及到的可是忌，在三十三重天也是個不可說的東西。

他看向了林渡，“所以，因眾生而生靈，因想要修行犯下了錯，眾生之怨，本之怨，已經分不清了，我們本以為沒有真魂，沒想到冥界卻因為統領，保住了的真魂，讓在此地轉世。”

“這的確是我們沒有預料的，現在，我們就要清掃之前掉的一切。”

冥界……

冥界最高神，是后土。

林渡忽然想到了什麼，強自鎮靜，心卻重新快速跳了起來。

臨湍看到林渡倔強的臉緩和了一些，心中微松，“明界你不能，你我各后退一步，好歹也讓我死得其所。”

“我自己獻祭天道，用全的靈力補全天道規則，獻祭天道的人，神魂也不會歸于回，這樣三十三重天放心了，明界所有人也可以放心了。”

開點頭，“好，我親眼見證完，我就走。”

他說著，招手，將自己的另一個法和帶來的子一并招來。

臨湍最后看了一眼林渡，“不要怨恨他，因此生了心魔，他也沒有辦法。”

一個神明的力量，足以毀滅大半個宇宙，和大部分世界。

三十三重天的人該怕的，也該阻止一切有可能的機會發生的。

林渡看向開，“那你們為什麼做不到消滅魔氣本源？你不是還會陣法嗎？”

開攤開手，這回罕見地真誠，“我們做不到，理論上來說一個神明的力量需要一個神明的全部力量去鎮和消磨，可香火神不一樣，比普通的神明還多@#%……￥￥%……%#￥”

林渡：？

加通話能不能放我一馬。

開又閉了，一個仙來這個世界真的也無助的。

“反正就是暫時還不行只能封印，你行你上。”

林渡狐疑地看著他，“你怎麼比剛才活潑很多。”

“……因為我是幽，他是爽靈。”開揮揮手，又正道，“你們魔氣本源已封印，我們的封印卻已經松得差不多了，若是后土真魂不滅，他們的怨氣日復一日，你聽說過一句話嗎？”

“天崩地裂，天若崩，你們這些世界也都得裂。”

“我看你也算個中人，奉勸你一句，別因小失大，螻蟻可以沒有大局觀，但上層的人永遠會考慮更多……”

他話還沒說完，另一個開上來了，“多話。”

林渡也驟然冷了臉，“話不代表高明，還有，我行，我上，你記住。”

不遠，九九飛升天劫已經到了六九之數。

臨湍仰頭看了看天，那一面濃云翻滾，這一面卻還有天，“小師侄，我走了。”

林渡握了拳頭，轉頭看了一眼危止。

危止說不清楚，但就是那麼一瞬間，他沒從林渡眼里看到絕，只有生生不息，幾乎燎原的反叛與野心。

林渡是正道的林之中掙扎生長出來的骨刺，除了主干之外，瘋狂旁逸斜出，掙扎回旋的，不符合世俗眼中正常有用的樹，卻實實在在落在地上的影子，都是正直的。

世界可以救，但人也必須救。

林渡的世界里，沒有二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