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公主
初冬,淩晨。
深藍的蒼穹星點點,遠天際混沌暗沉,正是一日中最為困倦的時候,卻有幾宮院陸續掌燈,侍匆匆往來,忙碌無聲。
宮紫蘇點著燭臺,步永樂宮正殿。
兩個守夜的小宮坐在矮桌邊,一手撐著額頭,腦袋一點一點,睡得迷迷糊糊,到底睡不安穩,從門捲的寒風吹得直打寒,睜開睡意惺忪的眼睛,待看見眼前的人,又是一個激靈,終於睡意全消,戰戰兢兢站起來。
紫蘇抬手攔下們的問安,輕聲道:「公主睡得如何?可曾起夜?」
其中一名宮揪著裳下擺,小聲回話:「公主自昨夜睡下,一直安眠至今,不曾醒來。」
紫蘇點點頭,還要再問,卻聽殿裡傳出些許靜,隨後,一個方才睡醒、綿中夾雜著幾分沙啞的嗓音問道:「什麼時辰了?」
紫蘇無暇再問小宮,忙打起珠簾步殿。
殿裡燭浮,暖香融融,掀起層層帷幔,昌華公主褚清輝便坐在床頭。
還不到最冷的時節,永樂宮的地龍卻早早就燒起了,在這暖如暮春的宮室裡睡了一夜,公主白皙無瑕的臉蛋,此時也漫著一層緋紅暈,襯著一白若雪,黑髮如墨,饒是紫蘇這麼多年來早就見慣了此景,眼下猛的看去,還是不免心頭一窒。
褚清輝掩口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又迷糊問道:「蘇蘇,什麼時辰了?」
紫蘇回過神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方才迎上來,笑盈盈道:「早著呢,天還沒亮,公主再睡一會兒。」
褚清輝不甚清醒,眼皮仍在打架,抱著枕頭待坐片刻,甩甩腦袋,似乎要把困意甩開,含糊道:「不能睡了,今天小恂學,我答應送他去含章殿,蘇蘇,你快醒我,不然我又要睡著了。」
不想再睡,可眼皮似乎墜了千斤之重,總是不顧的意願往下垂,若無外人相助,只怕過不了多久就要失守。
紫蘇清楚其中,公主與太子是龍胎兄妹,二人出生時,太子如尋常嬰兒一般,公主卻只堪堪四斤重,生來孱弱,經太醫院多年調養,如今終於跟常人無異,只是每逢天冷,便忍不住嗜睡,晨起尤為困難。
見公主蹙眉努力與睡意抗爭,紫蘇放下燭臺走上前,將自己的手捂在臉頰邊。
褚清輝不曾防備,驚得發出一聲短促的鼻音,困擾許久的睡意,終於被這一雙冰涼的手趕走。
抬手紫蘇的手背,問道:「好涼,外頭很冷嗎?」
紫蘇道:「屋頂降霜,水缸裡結了一層薄冰,看樣子,過兩日該下雪了。」
「又到冬天了呀。」褚清輝輕聲呢喃。
候在外頭的宮聽到靜,捧著盥洗魚貫而。
褚清輝讓人伺候著梳洗更,妝罷,紫蘇拿來一件白狐披風給系上。
此時外頭天才有幾分微明,群星去,東邊天空飄著幾朝霞。晨風凜冽,寒冷的氣息吸鼻腔中,上至腦竅,下至四肢,此刻方才完完全全蘇醒過來。
宮簇擁著褚清輝過一道宮牆,來到皇后居住的棲宮。
與永樂宮的寧靜舒緩不同,棲宮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找不到一個睡眼朦朧的之人,所有人各司其職,繃而又有序。
皇后如今三十過半,看著卻只有二十七八歲的模樣,白皙致的臉龐不見一皺紋。
帝後伉儷深,大衍朝後宮僅皇后一位主人,多年來隻育下二子一。
大皇子與公主褚清輝乃一對龍胎,二人周歲時,皇帝冊封大皇子為太子,賜公主封號昌華。多年後,皇后又誕下二皇子。
見褚清輝這麼早來請安,奇道:「難道是我今日起晚了?」
褚清輝幾步上前,偎進懷裡,帶著幾分小小的自得,聲說道:「不是母后起晚了,是我早了。」
皇后攬著,憐的點點的鼻頭,笑問:「難得暖暖起這麼早,不知是為了什麼?」
「今日小恂學,我與他說好了,送他去含章殿。小恂還未起來嗎?再過一會兒該遲到了。」
話音剛落,外頭宮人傳話,二皇子來給皇后娘娘請安。
褚清輝轉頭看去,只見門外轉進來一個短短矮矮的影。
二皇子褚恂不過五歲,臉蛋上的還未消去,卻偏要似模似樣的擺著小大人的譜,踏著四方步一步一搖走過來,每走一步,臉上的就跟著一,走到皇后跟前,一板一眼的行禮,起後,對上褚清輝的笑眼,又道:「給皇姐請安。」
皇后輕笑,手摟過他,道:「又學你父皇呢?學什麼不好,偏要學他那德。」
小大人褚恂陷皇后暖香的懷抱,立刻就紅了臉,磕磕道:「母后,兒臣已經長大了……」
褚清輝手他的臉蛋,「小恂哪裡長大了,分明比我還矮。」
二皇子被母后跟長姐一左一右的夾擊,方才的氣勢早就弱了,著白胖的指頭,小聲道:「父皇說的。父皇說我今日開蒙,以後就是大人,不能再要母后抱了。」
皇后雙眼微微一瞇,心中已經有數,面上卻不顯,一左一右抱著一雙兒,笑道:「你父皇說的不算,聽母后的,別說恂兒如今才五歲,就是五十歲,在母后面前也是個孩子。」
褚恂聽了,高高興興地把父皇的聖諭拋在腦後。
此時皇帝正在早朝,太子又早已晨起進學,膳桌上只有母子三人。
早膳過後,皇后鄭重叮囑二皇子,要他尊敬師長,友同窗,不許胡鬧,不得頑皮。
二皇子規規矩矩的聽完訓導,才由長姐牽著手,送去含章殿。
含章殿屬外廷,歷來是皇子學、王公子弟陪讀之所。
本朝民風較為開放,對眷沒有前朝諸多約束,況且眾所周知,昌華公主乃帝後以及太子掌中寶,見自由出外廷,亦無人敢多說一句。
褚清輝雖在父母兄長面前,可面對弟,卻也想努力做個好長姐,遠遠看見含章宮的宮牆,便停下來,煞有其事給褚恂整理襟,代侍好生伺候。
二皇子之前只顧興,眼下見要與日日相伴的長姐分離,難免有幾分不捨,到底是個四五歲的孩子,拉著褚清輝的擺,捨不得放開。
褚清輝他的腦袋,安道:「別怕,我都打聽清楚了,先生們俱是品高潔之輩,只要你乖乖聽話,他們不會苛責你。若是不小心跟大臣家的公子起了矛盾,你也別仗勢欺人,做什麼事都要占一個理字。若他們膽敢欺負你,便去找太子哥哥,太子哥哥要是不給你出頭,阿姐幫你出氣。」
二皇子一一點頭,忽然想起什麼,小心翼翼道:「阿姐,我聽說武教師傅告老,向父皇引薦了神武大將軍,他、他會不會打我板子?」
褚清輝吸了一口氣,長姐的架子端不穩了,瞪圓一雙眼睛,「就、就是那個很兇很兇的大將軍?」
二皇子淚眼汪汪,「就是他,阿姐,他要是真的打我,你要來救我呀。」
褚清輝心頭慌慌,跟小弟兩人其實不曾見過神武大將軍,但卻都被他的傳言嚇過。
傳聞這一任大將軍高九尺,力可拔山,銅頭鐵臂,面貌駭人,他向來獨來獨往,平日輕易不出現在人前,但一有他的消息,必定伴隨著腥風雨。
他上任不過三四年,都城中關於他的傳聞就飄了三四年,甚至有些人家嚇唬家裡小孩,說他若不乖,夜裡神武大將軍就要來把他抓走。
褚清輝雖不是小孩子,可時常聽到宮監們議論大將軍的行跡,一次兩次還不信,可次次說,人人說,漸漸的,一聽聞這個名字,也就跟著怕了。
但眼下小弟還在面前,為長姐,怎麼能夠怯?
況且方才才跟小弟說,讓他別怕,自己當然……當然也不能怕。
褚清輝咽咽口水,了小腰板,在二皇子淚眼朦朧的視線中,艱難地維持著長姐的面,「放心,阿姐一定、一定會去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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